不过桥松一眼看见殿中新换的桌椅,就走不动道了。
他看看正襟危坐的祖父和蒙卿,又看看发现太孙回来了连忙坐直身体欲盖弥彰的史官,最后看看根本无视儿子依然优哉游哉靠着椅背举着奏折有一搭没一搭翻看的父亲。
桥松:我才出去了一个时辰,为什么家里大变样了?
侍者小声催促太孙:
“殿下还是快些换衣服吧,您这一身都是汗。”
桥松只好回神去了侧殿,满腹心事地收拾好自己。任由侍者拿干布巾替他擦拭头皮上被发丝覆盖处的汗水时,问起殿中那些桌椅是怎么回事。
侍者答那是太子殿下特意为王上换的新式桌椅,好叫王上坐得舒适些。
桥松嗤之以鼻:
“他分明是为了叫自己坐得舒适些!”
全程靠在椅背上的是他爹又不是他祖父,他爹真能给自己脸上贴金。
祖父就是被这些小手段哄住的!
桥松催促侍者快点为他重新束好发,然后急急忙忙跑了出去。他也想试试这个座椅坐着是什么感觉,这样晚上回去就能和妹妹弟弟炫耀了。
他们都没有见过呢。
扶苏看他过来,打了个哈欠:
“桥松啊,你来得正好。为父有点看累了,接下来的该你看了。”
说着把一堆奏折往儿子的桌前一推。
桥松没理他,迫不及待地坐上高高的椅子。
因为扶苏觉得摆三个桌子看着不协调,所以让人直接做了一个长桌。如今秦王政坐在正中,一侧是两个晚辈。
明明一人坐一边比较对称,但扶苏不让儿子坐父亲另一边去。为此还在另一边的空桌上放了一堆摆件,把空着的桌面霸占住。
既然是一整个的长桌,自然不好根据太孙的身高单独调整桌面高度了。
——不是不能调,是不方便调。真要调可以做成阶梯式,这样放摆件还更错落有致些。
可扶苏觉得自己和父亲要用差不多高的桌面,他就没让工匠调整。
而且有什么好调的呢,小孩子个子长得快。现在桌子按他的身高定制了,过两年长高了还要换,太折腾。
最后长桌就是同一个高度的,完全按照秦王政最舒适的高度来。至于其他人,那就只能在座椅上配合一下了。
扶苏还好,主要是桥松。个头矮得多的小孩需要坐很高的椅子,脚根本够不着地。
“体贴”的老父亲表示特意给你加了个脚凳,这样你就能自己坐上高椅,坐着的时候脚也能踩到东西了。
所以桥松现在坐个椅子还要先爬两个台阶,实惨。而且即便如此,因为上身偏短,外人进来打眼一瞧也只能看到他小小的半截身子。
这画面就有一种长辈在办公、孩子在旁边写小学生作业的即视感。
桥松暂时还没发现这个高桌显得他越发稚嫩了,正新奇地摸椅子两侧的扶手。
他问父亲:
“为什么要加个扶手?”
扶苏当然不能说是为了给他撑手臂的,这样他就能把手肘撑在上头,换成单手支颐的姿势。毕竟一直保持一个坐姿也很累的,要时不时换一下。
于是扶苏给出的答复是:
“椅子太高,怕你坐的时候乱动,从旁边掉下去。”
桥松:。
桥松的无语肉眼可见,脸上就差写上“呵呵”二字。
他不再搭理他爹,往后靠了靠准备感受一下这么半躺着是个什么感觉。他看他爹躺得挺舒服的,哪怕这个姿势需要一直举着奏折看,也不嫌累。
然而不等桥松靠下去,扶苏就伸手拦住了他。
桥松用眼神问他干嘛。
扶苏把他扶正:
“坐好了,学学你祖父,处理政务的时候认真一点。”
桥松:???
“那你怎么不学祖父?!”
他的狗爹说:
“因为我困了。”
说完也不再搭理意见颇多的儿子,调整了一下姿势就闭上了眼睛,当真准备小憩一会儿。
桥松想骚扰他爹,不给那家伙睡觉的机会。但刚准备伸手就见祖父偏头看向这里,立刻心虚地收回了手。
秦王政看了一眼孙子,什么都没说,只是叫人取来小毯子给太子盖上。
桥松用口型问祖父为什么不管他爹。
秦王政看了一眼偏殿,示意太子中午没有午休。为了给他惊喜,一直在忙着给偏殿换桌椅的事情。
午间没有休息,方才又玩了一会儿种柿子树,紧接着看了半晌的奏折,难免犯困。
秦王政又让人取了另一方毯子来,交给孙子。
孙子用完午膳歇了一会儿就出去跑马了,大热的天也不怕中暑。骑马费精力,孙子也没午睡,小孩子觉多,要是累了也休息片刻吧。
桥松被他祖父用一个毯子哄好了。
他乖乖地接过毯子给自己盖好,不再计较父亲之前的捉弄。
祖父还是爱他的,祖父最好了。
父子俩都睡着了,殿内顿时恢复寂静。
一般来说只要他们父子俩不闹矛盾,殿里都会十分安静,非常适合办公。当然,静谧的环境也很适合酝酿睡意。
史官瞌睡连天,但不敢学太子。
哪怕太子睡着之后其实就没什么能记录的东西了,他作为臣子也不好当着王上的面睡觉。
他遗憾地看了一眼主位,心想王上怎么就不睡觉呢?多好的椅子,不拿来睡觉真是太可惜了。
王上不困,蒙卿居然也不困。
史官肃然起敬。
王上之前好歹还午睡过片刻,蒙卿却是从早忙到晚。活该人家能当上郎中令,不像他,顶多在史官的位置上混吃等死。
扶苏睡觉并不是很老实,哪怕椅子不太适合睡觉,也不妨碍他隔一段时间动一下。
也或许正是因为椅子睡着不舒服,才老是动来动去。
秦王政批着奏折,忽然感觉手臂上多了个东西。低头一看,是太子的一只手搭在上面了。
那手还不老实,这里摸摸那里摸摸,最后摸到了秦王宽大的衣袖。抓住衣袖之后,心满意足,终于不动了。
秦王政又去看儿子的脸,眼眸安静地闭合着,呼吸绵长,显然没有醒。刚才不是在故意闹人,单纯是身体下意识的反应。
秦王沉吟片刻,没有管他,继续处理奏折。
又过了一段时间,睡梦中的桥松感觉自己好像被人轻轻踢了一脚。他猛地惊醒,下意识坐直身子,就要说“我已经醒了,马上开始干活”。
结果扭头一看,父亲还在睡,祖父也在低头看奏疏。根本没有人动他,也没人喊他赶紧起床。
桥松迷惑了片刻,以为刚才是错觉。揉揉眼睛拿开毯子,正要去取奏折来看,就觉得又被踢了一脚。
他默默低头一看,是他爹在踢他。
桥松:……
一点都不意外呢。
他把腿挪开,心里开始琢磨他爹到底是睡相不好,还是在装睡欺负他。父亲的头偏向祖父那边,他也看不见对方睁没睁眼。
算了,就算是故意的又能怎么样,告状了也白告。
桥松往旁边挪了挪,所幸座位宽大,他可以尽量离他爹远一些。这样有扶手的阻隔,他爹的腿再长也伸不过来。
扶苏这一觉睡到了接近傍晚,睡醒时感觉浑身都舒服极了。
虽然椅子不如软榻更适合小憩,但这种办公时偷懒午睡的快乐是什么都比不了的,而且还有夏日午后的氛围加持。
夏天就是很适合睡觉。
春天也适合,秋天也适合,冬天更适合,一年四季都应该在被窝里过。
扶苏松开了父亲的衣袖,看见袖子都被他攥皱了,丝毫不心虚。这种事情他干得多了,反正熨一熨就能平整。
最初的熨斗是商朝时候的刑具,还是太子调皮总是弄皱王上的朝服,没有办法,侍者才想到用这个东西把衣服重新弄平整。
扶苏重生后将这招教给了侍者,王宫里因为衣服发皱不能再穿、不得不多做新衣的情况总算有所好转,节省了不少人力物力。
战争时期到底还是要节俭一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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