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已经不是暖手了……”鹿见春名乖觉地任由萩原研二将他整个人缠住,“你把我当抱枕了吧?”
“也没什么不可以吧?”萩原研二偏了偏头,伏在鹿见春名的耳边,用气音低声说,“现在都这么晚了,小诗干脆代替小阵平来陪床好了。小阵平超过分的,说着‘你好歹也26岁了又不是伤筋动骨的也该独立行走了吧’这种冷酷的话,然后丢下我就回宿舍了!”
鹿见春名默了默:“不,我觉得他说的对……”
萩原研二幽幽叹了口气:“小诗也好过分。”
鹿见春名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被萩原研二抱在怀里、被热意笼罩的身躯因为笑意而微微发抖,连带着萩原研二也感受到了轻微的震颤。
“再说了,陪床根本不是睡在同一张床上吧?我记得……啊,看到了。”鹿见春名艰难地偏过头,看了一眼病房室内的陈设。
为了方便家属陪同,即使是单人病床,一般也还备了一张折叠床的——那张折叠床此时就竖在角落里。
萩原研二也瞥了一眼,但他很快就收回了视线,空余的那只手扶着鹿见春名的脸侧,让他将视线移回原点。
“那样的话还要找护士小姐要一套干净的床单被子来,不是不能让别人知道吗?”萩原研二神情严肃,“而且我的病床挺大的,睡两个人完全够,所以小诗就跟我挤一晚好了。”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无比正经:“我们不是朋友吗?小诗作为朋友,陪床一晚上也没什么问题吧?”
这个陪床,真的就是字面意义上的陪床。
鹿见春名动了动,在萩原研二的怀里调整了一下姿势,找到了一个让他觉得舒服的位置,然后才眯起了那双金色的眼睛,瞳孔在夜光灯下变成了温润柔和的圆形。
“好啊。”他打了个哈欠。
东京已经进入了冬季,虽然气温还没有降低到零下那种程度,但个位数的温度着实也有些寒冷。
比起现在出去吹冷风再回公寓,果然还是已经暖烘烘的被窝里更加舒服——况且还有一个等身高的人形恒温暖手宝。
但还有更重要的原因……因为萩原研二是可以信任的人。
鹿见春名从未和任何人同床共枕过。
在成为亚人之后,这种对其他人的不信任感就更加进一步加深了,他绝不会轻易和别人睡在同一个房间里,更别说同一张床上了。
睡梦中是人最疏于防备、也是最容易被其他人趁机下黑手的时候,所以鹿见春名的睡眠很浅,一点轻微的响动就能让他警惕地醒过来。
但这个世界是不一样的。
这个世界没有亚人,他也不是举世皆知的异类,不会被其他人用异样的眼光对待。在这里,他只是一个普通的人类,也没人会异想天开地猜测他生来不同。
而萩原研二——这个自称是他的共犯的人,稍微多信任他一点,应该也没关系吧?
怀抱着这样的想法,鹿见春名少见地感觉到了一点安心。
啊,哄骗成功了——萩原研二也想不到会这么顺利。
这算什么?在外面投喂了很久的野猫终于愿意放下警惕进屋了?
萩原研二忍不住继续在心里将鹿见春名猫塑。
时间马上就要到十二点,鹿见春名只觉得疲倦的困意骤然间便突然涌了上来,淹没了他的所有感官。
令人安心的温暖的气息淡淡地将他整个人包裹其中,眼皮逐渐觉得沉重了起来。
鹿见春名睡着了。
萩原研二没放开和鹿见春名十指交扣在一起的手,他动作放地很轻,将被子拉了起来,严严实实地掖好了被角,才将下巴轻轻搁在了鹿见春名的发顶上。
他能感觉到少年平缓而温热的呼吸落在脖颈与喉结上,银色发丝流过他的指尖,像是淌过了微凉的水。
将鹿见春名整个人都拥抱在怀里的时候,萩原研二才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微妙的、让人安心的感觉。
自从鹿见春名再次出现之后,好像一切都变得顺风顺水了起来。
幼驯染平安无事地从摩天轮的炸弹之中活了下来、即使被卧底的同期带回了组织,鹿见诗也没有出现什么意外,仍然好好地活着、并且活在他能看见的地方。
但就是因为一切都太过顺利,所以才会让人觉得通畅而平直的前路上连接的是无底的深渊。
就像他家的工厂一样,明明一直都很顺利,甚至接连开了好几家分厂,很快即将走上正轨,可所有人都没预料到的经济萧条突然到来,将他们家的工厂彻底击垮。
在顺利的一切之后,一定会有什么挫折在等待着你的到来——萩原研二一直是这么认为的,所以在顺风的路上,他会忍不住想要在即将抵达那个掉下深渊的节点之前踩下刹车。
松田阵平是人生之中只有油门的人,但萩原研二不是,恰恰和松田阵平相反,看起来最热情、但也最有分寸感的他,才是那个会踩刹车的人。
但身在那样的组织之中,谁能保证自己一定平安无事呢?萩原研二不想哪天的时候,从同期的口中听到鹿见诗的死讯。
——那要在这个时候踩下刹车吗?
开什么玩笑,已经成为共犯的他,即使踩下刹车也已经无法回头了。
既然如此,就干脆一脚将油门踩到底好了。
萩原研二收紧了握住鹿见春名指尖的手,那个被捂在掌心中的流沙亚克力掉落了出来,又被压在了银发之下。
*
在去爆处班上班之前,松田阵平先去了一趟杯户中央医院。
他还顺带给萩原研二带了早饭……就是不知道为什么,萩原研二特地给他发邮件要了双份,难道hagi那家伙在医院住了几天之后连饭量也变大了?
松田阵平满头雾水地拎着外卖盒进了杯户中央医院,找到萩原研二所在的病房,推开门走了进去。
病床上没看见人,只有隆起的一大团被子,枕头上隐约能看见几根黑发。
松田阵平十分无语地看了一眼手表上显示的时间——08:15。
他将早餐的饭盒摞在桌子上,先走到窗边,将挡住了日光的厚重窗帘拉开,金子般耀眼的晨光立刻便迫不及待一般涌入室内,将偌大的病房内部照亮。
松田阵平听到了声音——从被子中发出的,不满的轻哼声。
“喂喂hagi,八点十五分了你还没起床吗?”松田阵平沿着声音朝萩原研二走了过去,“你一般不是七点半就醒了吗……”
松田阵平还想说些什么,最后却将半句话硬生生卡在了嘴里,脸色顿时青白交错,十分精彩。
他瞠目结舌——走近了他才发现,萩原研二的病床上,并不只有萩原研二而已。
一米八宽的豪华病床上,萩原研二侧着身体躺在床上,洁白的被褥之下,露出几缕蜿蜒的银发来。
松田阵平翻遍自己的朋友圈,也就认识这么一个有着银发的人。
有着银发的少年枕着萩原研二的胳膊,整个人蜷缩在他的怀里,弓起的背部紧密地和萩原研二的腰腹部贴合在一起,双腿被萩原研二用一条腿压住,但仍然不安定地动了两下。
——这是萩原研二不得已而为之。
鹿见春名显然不知道自己晚上有乱动的习惯,总是睡着睡着就想把自己蜷缩起来,为了防止被一脚踹下去,萩原研二只好抢先镇压。
松田阵平的目光在萩原研二和鹿见春名十指交扣的双手上凝视良久,他想说什么,但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陷入了无话可说的境地。
鹿见春名显然还处于睡眠之中,身体平缓地微微起伏着,浓密的银色睫羽和银发乖顺地垂落下来,铺散在床上,在日光的照耀下显得熠熠生辉。
萩原研二用空余的那只手比出一支食指,压在下唇上,用气音说话:“嘘——小诗还没醒。”
松田阵平没有出声,只用眼神对发小进行了控诉——你一个26岁的警官,居然对18岁的鹿见做出这种事来?萩原研二你还是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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