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空释养娃记(19)

　　不知道以后你没有我，会不会也不习惯。
　　释，我好像有点自私了，我突然在想，神族为什么活得这么长，如果你我都是凡人，我若九十七岁死，便在奈何桥上等你三年，可是现在……
　　我好像得等上千年、万年，到了那个时候，便是最执着的怨魂，也会消散得无影无踪吧。
　　我在说些什么。
　　我希望你好好活着，活着，便比什么都好，时间……总会让你慢慢淡忘的。
　　我希望你忘记我，又希望你能一直记得我……
　　释，我，我很难过，我真的……”
　　最后的字迹有点乱，还有些被晕染过的痕迹。
　　樱空释的眼泪滴下来，落在那已经被泪水浸染过一次的纸上。
　　“第三天。
　　释。
　　我不知道该写些什么了。
　　嗯……我买了很多东西，做冰皮月饼，明天就是中秋节了。
　　我对采买的人说，我喜欢吃甜的，让她们多买些甜的，可是你还记得吗，明明是你喜欢吃甜的，但是你又怕别人笑你，笑你堂堂冰王居然那么爱吃甜食。
　　其实没什么好笑的，你就是你，可爱的，坚强的，不管什么样的，都是你。
　　中秋月圆团圆夜，是我教会了你过中秋节，但是对不起，以后的中秋，我都没办法陪你一起过了。”
　　“第二天。
　　今天中秋。
　　冰皮月饼很好吃。”
　　樱空释的眼泪不断的落下来，几乎看不清楚眼前的字迹。
　　他不知道李马在写这些字的时候，自己在哪里，又在做什么。
　　但是想必那时的樱空释，一定是十分幸福又开心的。
　　在李马经历这些煎熬和脆弱的时候，自己对此一无所知。
　　过去的樱空释，被李马宠坏了，不管他遇到什么困难，又是遇到多少挫折，一直陪着他，鼓励他的，始终都是李马，李马只是一个凡人，但他的内心太强大了，好像没有什么事情可以打败他，也没有什么事情可以让他绝望。
　　樱空释眼里的李马，从来都是乐观又开朗的，樱空释忘记了，他也是人，也有脆弱迷茫的时候，在他最需要有人安慰有人陪伴时，樱空释在做什么。
　　樱空释顿了很久，才翻开最后一张纸。
　　“最后一天。
　　到了该告诉你的时候了。
　　释，我有许多话，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可是我突然想起来，有一句话，我一直都没有对你说过。
　　我爱你。”
　　樱空释紧紧的捏住手里的纸，眼泪汹涌又无声的涌出来。
　　他沙哑着嗓子，唤他：“李马……”
　　他用手撑住额头，无声的流泪：“对不起……”
　　可是眼前只有一张张陈旧泛黄的纸，幻影天寂静又空荡，只听得见他压抑的低泣，除此之外，没有人回应。

　　第十六章

　　自这日李马打翻了书架上的东西之后，樱空释似乎比以前变了许多。
　　他没有责备李马，对他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可是李马总是觉得，他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他会对他笑，但也只是微微勾起唇角，有时跟他说话他会走神，李马叫他的时候他回过神，会摸摸他的头，不说话。
　　李马想，一定是自己太调皮太不听话了，他毁了他最心爱的东西，虽然樱空释没有怪他，但李马却觉得，他一定还在难过，都是自己不好。
　　李马很苦恼，他问剑灵，要怎么样才能让樱空释重新高兴起来，剑灵老气横秋的叹气，用他小得可怜的手摸摸李马的头发丝：“李马宝宝，你快快长大，只有你才能让释宝宝高兴。”
　　李马不懂，但他也在努力的长大，他每天都吃很多饭，每天学习都很刻苦，他已经学会了两套拳法，师父开始教他使用简单的兵器。
　　李马在学武的时候越来越拼命，甚至不用无尘子给他加难度，他会主动要求，在扎马步的时候增加时间，会在参加丛林训练的时候在腿上绑上沙袋。
　　刚开始无尘子对他的表现很是欣慰，然而在发现李马越来越急于求成时，终于忍不住问他为什么这么拼命。
　　李马仰着小脸，一脸认真的答道：“因为我想变得很强很强，我想当大将军！”
　　无尘子敲着他的脑袋教训他，习武之人戒骄戒躁，最忌急功近利，若是进度太快，只会揠苗助长，得不偿失。
　　然后他给李马又增加了打坐冥想的时间，引导调节他的心境，李马是个性格很宽厚的小孩子，不能毁在急功近利上。
　　学武很苦，李马每天都带着伤回幻影天，他怕樱空释担心，会一个人偷偷的上好药再回去，再笑眯眯的告诉他，今天的训练很轻松。
　　他很快就到了六岁，开始和樱空释分房睡，艾玛给他准备了新的寝殿，李马有些好奇的打量着自己的新房间，这里收拾得十分整齐，陈设也很简单，李马打开衣橱，发现里面有一些人界凡人才会穿的衣物。
　　“艾玛姐姐？这是谁的衣服？”
　　“这些我一会儿会收走，”艾玛一边整理手里的东西，一边对他道，“你别动它们。”
　　李马想了一会儿：“我知道了，这是那个大将军留下来的，是不是？”
　　“艾玛姐姐，”他跑到艾玛身边，有些哀求的拉着她衣服，“你别把它们带走，我保证，不会弄坏它们的。”
　　艾玛有些犹豫，这间寝殿，是以前李马刚来刃雪城时住的地方，后来他和樱空释在一起了，这些不常穿的衣服也没有带走。
　　艾玛一直不知道怎么处理它们，要是被樱空释看见了，他会难过，可要是把它们放进杂物室里，也不适合，她也更不可能把它们扔了。
　　“艾玛姐姐，你就答应我好不好？”李马拉着她的衣摆使劲摇，“你知道我才刚刚开始一个人睡，其实我，我还是有点害怕的。”
　　李马可怜兮兮的望着她，眨巴眨巴大眼睛：“有了大将军的这些衣服，我晚上一个人睡就不害怕了，就像……嗯……就像是他给了我勇气！”
　　艾玛与他相处这许久，对他也很是疼爱，她无奈的摇头：“好，那你得答应我，不能把它们弄坏了。”
　　李马使劲的点点头：“你相信我！我说到做到，我是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艾玛被他逗得笑了起来，她又叹了一口气，摸了摸他的头：“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李马不解的看着她，他不知道为什么，身边的人都盼着他赶快长大，可是他问了很多次，没有一个人告诉他原因。
　　李马刚开始一个人睡的时候会害怕，但他怕樱空释觉得他胆小，晚上他在寝宫里一个人走来走去，直到后来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他打开衣橱，小心翼翼的捧出一件衣服，然后将它放在自己的枕头边。
　　有了大将军的保护，他才放心的爬上床睡去，后来的每一夜，他都睡得很安稳。
　　这间寝殿里不仅留存着大将军的衣服，还有他看的一些书，和一些比较散乱的小抄，似乎是他看书时随手写的摘记和释义，李马看不懂，便把它们都小心翼翼的保存起来。
　　李马在快速的长大，他现在越来越懂事，也不再胡乱闯祸，他不会再去扯女孩子的辫子，星旧教他，男孩子得有风度，要对女孩子礼让，他也没有再去逗弄那些士兵，师父教他，每一个将士值得他敬畏，因为他们上阵杀敌，保家卫国，他们每一个人，都是英雄。
　　在这幻影天待得久了，李马渐渐摸清楚了樱空释的脾性和喜好。
　　樱空释不喜有人打扰，也不怎么喜欢说话，他喜欢吃甜食，喜欢吃跳跳果，他喜欢看星星，常常望着星空不说话。
　　李马也渐渐知道了樱空释是一位很伟大的王，他将偌大一个冰族打理得井井有条，虽然他看起来很平和，但是周围的神民都怕他，樱空释没什么朋友，除了罹天烬和剑灵，都没什么人敢和他说话。
　　李马觉得，他一定很寂寞，所以每天晚上陪他看星星的时候，李马会一直不停的跟他说话，他不停的讲，讲自己白天学到了什么，讲他又学会了什么武器和兵法，讲他遇到的趣事。
　　樱空释就静静的听着，有时他会摸摸他的头，跟他说别太拼命，他不需要他有多优秀，只要他好好的。
　　可是李马觉得，和优秀的人在一起，就必须得让自己变得更优秀，樱空释一直说他是幻影天的小王子，既然是小王子，便更要努力，他已经是一个凡人，没有幻术也没有灵力，如果他安逸现状只做一个普普通通的凡人，又怎么对得起樱空释这般对他的好。
　　春来冬去，刃雪城的大雪永无止歇，李马在这里感受不到人间四季，除了每次回人界看娘亲，和每次过生日会知道自己又长大了一岁，李马几乎忘记了自己在这里待了多长时间。
　　他开始抽条儿，本来圆圆的小脸慢慢褪去了婴儿肥，肉乎乎的小手掌也开始慢慢变得修长有力，他已经可以拉开罹天烬送给他的弓，也可以骑着马在疾驰中射中活动的靶心。
　　而原本和他一起比试的神族小孩子们却长得很慢，他们还在练习自己的灵力和幻术，李马面对他们突然出现在身边的偷袭也开始变得从容淡定，他会一把抓住他们手里的晶杖，打散他们手中掐着的指诀，一把将他们重重摔在雪地上。
　　无尘子对这个徒弟十分满意，然而他也在李马一天天长大中一天天老去，无尘子脸上的皱纹越来越多，像极了雪雾森林里万年大树的老树皮。
　　李马已经可以单独出入王宫，他每隔几日便会去集市上采买跳跳果，再给师父买一些能静心安神的雪绒晶，集市上的神民都知道这个黑头发的凡人是幻影天的李马，他们对他很热情，常常会玩笑着说大将军今天又来买什么，大将军是不是又馋了，想吃跳跳果啦。
　　李马觉得他们好像每一个人都认识自己，好像所有人都知道他的愿望是当将军，有时他会笑吟吟的反问他们：“你们怎么知道我想当将军？”
　　那些神民却笑着摇摇头，没有继续说下去。
　　李马开始觉得，这里的人似乎都对他隐藏着什么秘密，然而樱空释却对他很坦白，不论李马问他什么，他都会耐心的回答他，李马想知道大将军的故事，樱空释也会慢慢的回想，然后像讲故事一样讲给他听。
　　李马有时会问他：“释，我总觉得，这里的人都有秘密。”
　　樱空释会微笑着回答：“或许他们有，但是我没有，李马，你想要知道什么事情，我都不会瞒着你。”
　　“为什么？我觉得他们都把我当小孩子，好像小孩子，就不该知道大人的事情。”李马很疑惑，也有些苦恼。
　　“因为我们是好朋友，”樱空释道，“我也没有把你当小孩子，你是我的小王子，也是我最好最好的朋友。”
　　李马很开心，很快就把那些事情抛之脑后，樱空释说，不要太在意别人想什么、说什么，人活着，就是要开开心心，如果一辈子都活在别人的目光中，便永远也不会快乐。
　　一转眼，李马便在刃雪城待了七年。
　　七年的时光，他从一个会哭着鼻子找娘亲的小娃娃，变成了身材修长的少年。
　　不同于别的同龄孩子那样纤瘦，李马从小习武，体格结实匀称，他穿着上好棉布制成的短襟布衣，乌黑的头发挽成简单的发髻，再束上一根朴实的发带，眼睛乌黑明亮，看起来精神奕奕。
　　这日他刚将上午的练武课程完成，便看见一个冰族小孩跑了进来，对他喊道：“李马，王宫里来人了，叫你快出去！”
　　“我知道了！”
　　李马应了一声，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将兵器架上的龙骨弓拿起来，给无尘子道了别，然后往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