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空释养娃记(72)

　　樱空释的眼睛慢慢黯淡下来，是了，他现在是周超，他活得糊涂了，李马已经变成了周超，他还曾经去寻过他。
　　他将周超伤得彻底，又像个懦夫一般逃了回来，如今他为了自己的私心，难道还要夺去他的生命？
　　“你若真要他回来，也不是不可能，只是强行剥夺生魂，必然要付出代价。”
　　赤凝莲话音一落，樱空释身边的时空再次飞速流转，他身边的罹天烬消失了。
　　赤凝莲的结界将罹天烬强行移了出去，只留下樱空释。
　　樱空释抱着最后一丝希望：“什么代价？”
　　“以命换命。”
　　赤凝莲的声音在空荡荡的时空中回响：“你最在乎的人的性命。”
　　“是……谁？”
　　“你，小李马，莲姬，罹天烬。”
　　“这四条命，你选一条吧。”
　　樱空释怔怔的看着它：“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没有。”
　　樱空释似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气，瘫坐在地上。
　　他不能用自己的命去换李马，如果他死了，李马活过来又有什么意义，李马那样的性子，怎么可能安然享用着爱人换来的性命。
　　他也不能用莲姬和小李马去换他，他们都是他最重要的亲人，纵然他冷血冷情，到底还是长了一颗心，他做不出这样的事情来。
　　至于罹天烬，他是他最好的朋友，更是他的知己，没有罹天烬，就没有当初的李马和樱空释，他又怎么可能会牺牲他的性命。
　　他苦苦等了一千年，竟然都是一场苦涩的梦境。
　　“赤凝莲……”樱空释喃喃的唤它，“你是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圣物，那你能不能告诉我，老冰王和渊祭，究竟谁才是我的父亲？”
　　“他们都不是你的父亲。”
　　樱空释震了一下：“那我是谁？我的生父是谁？”
　　“你没有父亲，樱空释，你是莲姬用一片樱花花瓣、一片隐莲花瓣、一根霰雪鸟的羽毛，和一片雪花凝结幻化而成。”
　　樱空释有些震惊。
　　“樱空释，你拥有最纯净的幻灵之体，是真正的天道之子，神之王者，”赤凝莲道，“只要你想，你就可以千年、万年，长长久久的活下去，在这世上，你是最尊贵的，却也是最孤单的，因为没有人，可以长长久久的和你走一辈子。”
　　“放下执念吧，”赤凝莲叹了一口气，“我可以为你修补残破的躯体，若是你没有了灵力，就这样苟延残喘的活上千年万年，又有什么意义。”
　　樱空释慢慢的闭上了眼睛：“不用了……不用了……”
　　既然是执念，又岂能说放就放，如果没有李马，他活得再久，又有什么意义。
　　樱空释的声音疲惫无比：“你放我出去吧。”
　　眼前的时空与景物再次飞速流转，罹天烬冲上来扶住他：“你怎么样！有没有让它救你！”
　　樱空释虚弱的摇了摇头，又吐了一口血，在他晕过去之前，最后说了一句话：“告诉星旧，封印赤凝莲，我要它一直开着，开一万年！”
　　樱空释被罹天烬带回了刃雪城，赤凝莲被星旧用占星族最古老的禁术封印了起来，那是个静止的时空，隔绝了所有的外界，在那里，时间不会行走，赤凝莲也不会衰败，它会长长久久的开着，但也没有了替人实现愿望的力量。
　　樱空释已经没有希望了，他每天都守着那朵已经变成普通摆设的赤凝莲，浑浑噩噩的重复着一日又一日的孤单。
　　漫长的生命，悠长的岁月，他拥有着这世间所有神族都无法追逐的东西，却因为心中存着永远都看不到未来的希望，而变得无比折磨。
　　他还活着，却好像已经死了。
　　李马在幻影天留了下来，他没有再提以前的不愉快，就像从前一样守着樱空释，守着他吃饭，守着他喝水，直到天色慢慢的黑下来，他又守着他睡着了，才悄悄的离开。
　　樱空释变了很多，他每天都不怎么说话，也不再处理政务，他就每天窝在幻影天的躺椅里，日复一日的看着廊外的大雪出神。
　　大雪纷纷扬扬，将天地间铺成白茫茫的一片，过去李马常常和他一起看雪，一起喝酒，一起说话。
　　几百年啊，他们似乎总有说不完的话，李马常常抚着他的长发，亲昵的蹭蹭他的额头，他总说他像个小孩子，但他又会很温柔的亲亲他，他像他的兄长，又是他的爱人，他那么宠他，几乎要将他宠到天上去。
　　有时他们也会很安静，就静静的依偎在一起看雪。
　　李马常说，刃雪城的雪很美，樱空释却道，美丽的事物，总是十分危险的，那大雪固然美，却有许多的人和神，都死在它带来的酷寒之下。
　　李马看见的东西，总是十分乐观的，而樱空释看见的东西，总是十分消极。
　　过去有李马陪着他，他便也看到了这世间的许多美好，如今他不在了，樱空释便什么都看不见了，他只看见无边无际的大雪，纷纷扬扬，铺天盖地的落下来，汹涌的寒冷，让人感到窒息。
　　李马不知道他到底经历了什么，樱空释每天都不说话，就像彻底丧失了活下去的念头，幻影天的卷宗已经堆积如山，大臣们又不停施压，光凭李马一个凡人，是压制不住他们的。
　　李马不想给他施加压力，他开始每天都拿着樱空释的印鉴，在一些无关紧要的卷宗上按下去，然后又交给文书官又发放下去，刃雪城开始起了一些流言，说是幻影天的凡人小王子开始篡权，企图谋夺神界冰王之位。
　　一时之间，李马竟然成为了众矢之的。
　　李马没有吭声，他不知道自己还能顶多久，但能撑一天是一天，未来的路很渺茫，他看不到希望，可是，他不能再扔下樱空释不管。
　　赤凝莲已经变成了一朵永不凋谢的水晶花，他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樱空释终于在李马再一次把卷宗拿到他面前，征询他的意见往上面盖章时开口说了话。
　　他说：“李马，你带我走吧。”
　　李马静了一下：“去哪儿？”
　　“去哪儿都行，”樱空释道，“我不想再待在这里了。”
　　李马这一次沉默了许久，才道：“释，我不是你的李马，就算我带你走，也给不了你想要的。”
　　他终究只是一个替代品，若他真的能给他想要的东西，他要随他走，他不会走二话。
　　可他终究不是他。
　　“李马，这些年我知道你怨我，”樱空释看着廊外的大雪道，“但是在我心里，你从来都不是谁的替代品，因为我曾经，已经犯过同样的错误。”
　　“李马已经轮回转世，我曾经去找过他。”
　　是的，他曾经确实犯过这样的错误，李马死了，他便去往各种时空寻找他，终于在凡世，遇到了李马的转世周超。
　　他化名马天赐，一次次不断的接近他，他将所有对李马的思念，都放在了周超的身上。
　　他给他做饭，以前都是李马给他做饭，等得他转世了，他便学着李马，将所有的爱都还给他。
　　他只会做一个菜，那是李马教他的番茄炒鸡蛋，他翻来覆去的做，周超倒了一次又一次，最后终于坐下来，认认真真的尝了一口。
　　他说：“真难吃。”
　　周超说，我有女朋友，我有自己的生活，我们遇见得太晚，你不要在我身上浪费力气，我们之间，是不可能的。
　　他便忍着心里的痛，笑着道：“没关系，我不要你回报什么，我喜欢你，和你没有关系，你不用有负担。”
　　周超是个警察，常常执行各种危险的任务，他没有李马的沉稳，也没有傲人的武艺，仅仅凭着一腔热血，便不要命的往上冲。
　　他救了他一次又一次，直到周超终于承受不住，他对他发火，对他吼：“我说了我不可能会爱你！你到底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樱空释便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垂着手不说话。
　　他想得到什么，他只想要找回他的爱人李马，可是周超已经有了爱人，他们之间，注定没有结果。
　　后来他女朋友死了，死在绑架者的手上，周超以为是他做的，对他恨之入骨。
　　只有马天赐，才会处心积虑的想要得到他，也只有马天赐，才能从那么多的枪林弹雨中救下她。
　　如果是他要让她死，她便逃不掉，如果不是他，他没有救回她，也是别有用心。
　　樱空释想不明白凡人的思考逻辑，他对他这么好，怎么就成了错的。
　　后来两人澄清了误会，周超终于开始相信他，试着慢慢接受他。
　　可是樱空释太笨拙了，他将自己的情绪藏得那样浅，他透过这个完全不像李马的人去看李马，周超是个活生生的人，怎么会感觉不到自己是个替代品。
　　他们一次次吵架，又一次次和好，他介入了周超的生命，终于让这个凡人再次爱上他。
　　可是周超终究不是李马，樱空释爱得太累又太小心翼翼，他很累，不知道自己苦苦纠缠这么久，到底有什么意义。
　　他们就像两只不断试图拥抱的刺猬，一次次试着接近对方，却一次次被刺得遍体鳞伤。
　　最后他终于放手了，他抹去了周超的记忆，离开了他的世界，重新回到了刃雪城。
　　这世间，只有一个李马，没有谁可以代替他，便是小李马，他和李马有着一模一样的身世，但他也不是他。
　　“李马，你是我的小王子，便永远都是，不管之前发生了什么样的事，给你造成了多大的误解，我只想告诉你，你就是你，从来不是谁的替代品。”
　　“从前不是，现在不是，以后，也不会是。”
　　他没有将他当做李马的替代品，他只是等得太久，活得太沉重，他将自己所有的思念都寄托在他身上，他想给他最好的东西，但是他不需要他回报他什么。
　　李马静了一会儿，才慢慢的开口道：“释，或许，你可以试着，将我当成他。”
　　他感觉自己的嗓音有些嘶哑，但是他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就像即将奔赴刑场一般，一字一句的将他一直藏着的心事说出来：“你可以去找他的转世，那你……可不可以……也试着接受我……”
　　樱空释终于不再是之前那般默然的模样，他缓缓的转过头，有些惊讶的看着他。
　　“我不介意……你将我当做是他……”李马艰难的道，“就算你把我当做一个替代品，我也，我也可以不介意……释……”
　　他鼓起勇气，抬头看着他的眼睛：“释，我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

　　第四十四章

　　李马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声音都有些微微颤抖，他带着几分卑微几分乞求，就像一个试图乞讨的乞丐，他将自己最柔软的心脏剥开来呈现在他面前，等着他再一次将他刺伤，哪怕会是鲜血淋漓。
　　是的，李马喜欢樱空释，喜欢得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可是这份感情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连他自己也不记得了。
　　他是被樱空释养大的，他一直将他当做自己最亲最敬的人。
　　他们曾经那么要好，他曾经毫无防备的将自己所有的信任都交给他，他现在已经二十五岁了，可是到现在他都还清晰的记得，小时候自己被樱空释抱着，他便将脑袋搭在樱空释的肩上，他的肩膀十分温暖可靠，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冷香，他的声音很清冷，可是总会在他面前不自觉的放轻放柔，耐心十足的与他说话。
　　他们太亲密了，便是人界的父亲，也不会有他这般耐心，带孩子从来都是女人的职责，他享受了太多樱空释给他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