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空释养娃记(62)
“……”李马顿时满脑袋的解释都被他堵了回去,一时有些愣头愣脑的道,“啊?”
樱空释似乎有些想笑,又忍了回去:“我只是有些累了,想回去休息。”
李马松了一口气,两人并肩走了一会儿,他又小心的看了他一眼:“释。”
“嗯?”
“那个,今天的事,你别告诉我娘,”李马十分纠结道,“虽说我没做什么亏心事吧,但是娘要是知道了,肯定会打死我的!”
“你今天跟她说要去从军的时候,不是头头是道,有条有理么?”
“那不一样!”李马睁大了眼睛,“我要从军,那是正事,可是那个姑娘,我是真的不认识!”
李马虽然不常留在杭州城,却也不是什么都不懂,这些什么楼啊什么阁的名字起得文雅、里面还有姑娘的,多半都是青楼。
此时的青楼还不像后世那般污秽,多是权贵雅士消遣心性的地方,里面的姑娘也大多才情出众文艺双绝,很有几分清高与内秀。
但到底是个销金蚀骨的地方,这楼里的姑娘向来傲气,有钱不一定能见得,但能见得上她们的,必定得有钱,古往今来,也不知有多少文人雅客,只为了一睹这些才女芳容,便弄得倾家荡产,荒废学业。
宋五嫂要是知道他认识青楼里的姑娘,恐怕就不是今日用烟杆敲一敲那么简单了,估计得把他的腿打断。
此时两人已经到了天香楼门前,见樱空释要进去,李马忙拉住他,巴巴的看着他。
樱空释无奈道:“我还没有那么幼稚,放心吧。”
李马这才松了一口气。
两人回去的时候,宋五嫂正指挥着人往樱空释屋里搬冰块。
这两年李马个子窜得飞快,已经和樱空释一般高了,樱空释变成凡人的模样,甚至还比他矮上一截,两人这么高的个子,总不能再挤一张床上睡,宋五嫂便将李马隔壁的房间重新规整出来,添置了新的雕花大床和家具摆件,比李马原先的屋子还要好。
李马看着小武小天往屋里搬着人高的冰块有些吃力,连忙上去搭了把手。
“娘,你上哪儿找来这么大的冰?”
宋五嫂道:“你常年不回来,也不知道现在咱们杭州城啊,是越来越富庶了,以往这冰,都是专供官家用的,现在大家生活好了,咱们老百姓也可以用冰了,正好街头老王家年前挖了冰窖,这不,现在正做冰窖生意呢,我就着近水楼台先得月,买了好些冰回来。”
也不知道宋五嫂是不是想通了,也没有再纠结之前李马说的从军之事,她将烟枪在廊边柱头上磕了磕,又一边往里面塞烟丝一边道:“云飞身体不好,冬天怕冷夏天怕热,我就寻思着给他置些冰,免得这大热天的心里慌,晚上睡不好觉。”
“……”
李马一阵无语,要冰还不容易,樱空释只要挥一挥手,整个天香楼都可以冻成一个大冰砣子。
樱空释对宋五嫂欠了欠身,样子十分乖巧:“谢谢伯母。”
“……”李马突然想起什么,“娘,那我的房里呢?”
宋五嫂斜了他一眼,下巴往旁边扬了扬:“呶,那儿。”
李马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地上摆了一个小小的脸盆,里面放着一块西瓜大的冰,和樱空释那块人高的冰块比起来,简直小得可怜。
“……”
宋五嫂道:“冰块就这些,被大家分光了,那块大冰不好砸,敲碎了化得快,你又不是云飞,皮糙肉厚的,就将就将就吧。”
“……”
李马有些难以置信,这还是亲娘吗,不说给他也弄这么大一块,好歹分块比脸盆大的吧,这么点碎冰,还不到睡着就化成水了。
宋五嫂指挥着小武小天把冰块放好了,便急匆匆的向厨房赶去,现在正是饭点,她还得去后厨忙去。
樱空释看他一脸郁闷,道:“你若是怕热,我和你换一间屋子睡吧。”
李马连忙摆手:“不了不了,你身体不好,现在酷热难当,有这块大冰解解暑也是好的,我就不用了。”
两人又说了一些话,便各自回房去休息。
第二天李马起了个大早,先是在院子里晨练了一番,然后才去敲樱空释的门。
等得两人收拾完毕去厨房,宋五嫂已经熬好了雪耳羹,又蒸了绿豆糕和葱花卷儿,配上清油碧绿的清炒小菜,又清淡又可口。
厨房里就有小桌子,李马和樱空释坐下来吃饭,宋五嫂在旁边一边忙活一边道:“一会你们吃完了饭,就随我去城隍庙帮忙施粥。”
李马咽下嘴里的东西:“施粥,施什么粥?”
“今年雨水足,不少地方遭了洪灾,前两天杭州城外来了一大批难民,被暂时安置在城隍庙里,”宋五嫂一边搅动着大锅里的清粥一边道,“这么多口人要吃饭,县衙救济的能力也是有限,所以我和几家商号的人商量好了,每隔半月,便轮番去布粥施饭,也当是做做好事,积积功德。”
李马点点头,哦了一声。
宋五嫂又道:“一会儿李马搬东西,云飞,你就帮忙盛粥。”
李马看了樱空释一眼:“这么热的天,要不云飞就别去了。”
樱空释还没开口,宋五嫂却先接过了话:“云飞也得去。”
“……”
“你们两个整日形影不离的,恐怕云飞也去了军营,是吧?”
樱空释不知道她想说什么,只得含糊的应了一句。
“只要是进了军营从了军,不管你是武将还是文职,直接还是间接,手上都会沾染血腥,”宋五嫂道,“我让你们一起去,也是积积功德,洗洗身上的罪过。”
樱空释眼神微闪,不知怎的,竟然有些心虚。
李马看了他一眼,给他夹菜:“吃菜吃菜。”
两人沉默着把东西吃完,李马凑到宋五嫂旁边,正好看见她往粥里倒肉糜。
李马看着那么大一口锅,却只倒了一小碗肉,不由得道:“娘,你怎么不多加点肉,咱们又不差这一口吃的。”
“所以说你啊,想事情还是不够全面,”宋五嫂往他脑门上戳了一下,又解释道,“一来呢,这些灾民长期吃不饱饭,骤然吃得油腻了,说不定肠胃受不了,还会泻肚子。”
“哦。”李马点点头。
“二来呢,你得记住升米恩斗米仇的道理,我们是救助难民,又不是去当冤大头,你把救济粥做成肉粥让他们吃惯了,哪一天伙食差了味道不好了,他们反而不高兴,说不定还会数落你。”
“……”
“我们小户人家,踏踏实实做生意,明明白白做人,你得存善心,但是不能没有防人之心,要不然你费了力气还不讨好,那就不是善,而是蠢了。”
李马点点头:“我记住了。”
樱空释这时也起身过来,与李马一起并肩站着:“伯母看事通透豁达,若是能入朝,想必也是女相之才。”
宋五嫂被他这样一说,顿时乐得合不拢嘴:“我就是个女流之辈,大字不识几个,这些都是老一辈传下来的道理,我也就是跟着往下传,哪里就当得了相才!”
“不过啊,伯母就喜欢你这孩子,嘴甜!”
樱空释弯着嘴笑,李马看着笑得满脸开花的宋五嫂,一阵无语。
樱空释长了一张人畜无害的脸,平时又不多言多语,现在他顶着这张脸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竟然也能把宋五嫂哄得心花怒放。
也不知道以后宋五嫂知道了他的真正身份,又会作何感想。
两人与店里的伙计帮着宋五嫂把粥桶搬上车,拉到城隍庙里去布施,樱空释每次回来都十指不沾阳春水,这还是第一次帮着做事情。
他还觉得挺新奇的,他在神界地位尊贵,从来没人会使唤他做事,后来和李马在一起,李马也将他当做宝一样捧在手心里,哪里舍得让他做事情,反倒是宋五嫂无知者无畏,却让樱空释感觉,她是真的没有把自己当外人。
好在这里搭了粥棚可以遮阳,帮忙的人也多,樱空释只是帮忙盛粥,倒也不累。
只是让他们比较意外的是,前一天碰见的那个夕颜姑娘竟然也在,她穿着一身素色布衣,纱巾遮面,正和她的丫鬟一起在人群里穿梭,给难民们端去清热消暑的绿豆汤。
李马看见她的时候愣了一愣,连忙转过头去假装不认识,她还过来向宋五嫂借了勺子,李马埋着脑袋不吭声,生怕她看见自己再上来说几句。
夕颜确实看见了他,见他一个劲儿的往樱空释身后躲,只是微微一笑,也没有说什么,她向宋五嫂福身道了谢,便又转身忙去了。
桂姐儿有些好奇:“五嫂,这就是那个夕颜姑娘?长得真好看。”
宋五嫂一边端粥一边应道:“也是个命苦的姑娘,可惜了。”
李马道:“娘,你认识她?”
宋五嫂嗯了一声,却没有再多说:“把这桶收拾收拾,粥也布得差不多了,你收拾好了就带云飞回去,一会儿太阳大了,别中暑。”
李马手脚利落的把粥桶收好搬到车上去,用帕子擦了擦手,便拉着樱空释道:“走,我们去买冰酪吃!”
他拉着樱空释往外走,恨不得脚底抹油赶紧离开这个地方,万一那个夕颜姑娘又来与他说话,他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宋五嫂在后面叮嘱道:“别吃太多冰,当心凉着胃!”
“我知道啦知道啦!”
李马拉着樱空释跑得飞快,一会儿就不见了人影。
李马和樱空释在人界待了三天,他们走的那一天,宋五嫂起了个大早到城外寺庙里求了个上上签,回来后又拿出了一对平安符。
“这是娘特意去求的平安符,带在身上,保平安。”宋五嫂将两个人的手拉着,把平安符放在他们手里。
“马儿啊,你现在有理想,有抱负,娘也不阻拦你,”宋五嫂道,“但是娘只是个妇道人家,没有什么见识,娘这一辈子,吃过苦,也享过福,什么将军啊权势啊,娘都不在乎。”
“娘只希望你能平平安安,在军营不比家里,遇事一定不要冲动,要多冷静,多想想。”
宋五嫂抹了一下眼睛,又笑着道:“娘只要你活着,人只有活着,才有前程,才有盼头,你别……让娘挂心。”
李马看着手里的平安符,又抬眼看着她,眼神微微动容:“娘……”
宋五嫂拍拍他的手,又对樱空释道:“云飞,你比马儿年长几岁,又比他懂事,伯母看得出来,你心里压着事,但是不管怎么样,人活着,得敞开心扉,不要总是想些有的没的,给自己平添烦恼。”
樱空释垂下眼眸,轻轻嗯了一声。
“伯母虽不知道你的来历,却也看得出你出身不一般,今日伯母就厚着脸皮,将马儿交给你看顾,他要是闯了什么祸,你就……多担待着点。”
樱空释伸手覆住她的手,语气郑重的道:“伯母放心,只要我活着,便定会护他平安。”
宋五嫂点点头,将眼里的一点湿意压了回去,她拍了拍两人的手,强笑着道:“好孩子,去吧。”
李马看着她泛红的眼眶,不知怎的,突然心里涌起了一阵酸楚,他离开过宋五嫂很多次,可是每一次宋五嫂送他走,都是开开心心的,唯独这一次,宋五嫂知道了他要从军,心里有了牵挂有了压力,便也不再像往日那般轻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