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空释养娃记(7)

　　皇柝把了脉，又看看他的眼睛舌头，下了结论：“发烧了。”
　　樱空释：“……”
　　李马裹得像个小肉球，苦着一张脸道：“释，我头好痛。”
　　樱空释道：“我给你揉揉。”
　　他刚给他捏了两下，李马又糯着嗓子道：“释，我想喝水。”
　　樱空释连忙侧过身，还好皇柝还在，给他递过来一杯水。
　　李马喝了水，过了一会儿开始哼哼：“释，我嗓子疼，好难受……”
　　“……”樱空释有些自责，都是自己太过大意，他握着他的小手安慰道，“我会陪着你，等你病好了，就不会难受了。”
　　李马嗯了一声，过了一会儿又拉长了声音，带着一丝哭腔：“释，我想回家……”
　　樱空释：“……”
　　樱空释发现他高估了自己，李马虽然又听话又懂事，但终究只是个刚满五岁的小娃娃，樱空释认识了以前的李马四百多年，见他掉眼泪的次数绝不超过三次，而现在……
　　小李马一天哭的次数，已经让樱空释快招架不过来了。
　　“我想我娘，我要回家——”李马拉长了嗓子，然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娘——”
　　樱空释顿时一阵慌乱，差点打翻了手边的水，被这高分贝的声音哭得心慌意乱。
　　他求助的看向皇柝，皇柝一摊手：“王，你别看我，我还没有孩子呢！”
　　李马又是一声惊天动地的哇，樱空释忙提高了声音道：“人呢！艾玛！艾玛！把会带孩子的宫女，通通都叫过来！”
　　顿时整个幻影天，一片人仰马翻。
　　李马这一哭，就折腾到了大晚上，宫女们使尽浑身解数来哄他，李马平时听话的时候还好，闹起来的时候和普通小孩没什么两样，拿糖给他不吃，拿玩具哄他不要，就吵着要回家，要找娘。
　　直到后来那无尘子没人管，也不知道怎么就摸进了幻影天，他捋了捋胡子，走到李马面前，这老头子须发皆白，看起来也颇有些仙风道骨，然而一开口却十分彪悍。
　　“再哭，再哭就把你扔回你娘身边去，当一辈子都断不了奶的娃娃！”无尘子瞪着眼睛道，“我无尘子，可不收这么没骨气的弟子，男子汉大丈夫，这么哭哭闹闹的像什么话！”
　　他这么一番吼，原本一片热闹的幻影天顿时安静下来，樱空释没有说话，宫女们也有些发怵，李马更是瘪着嘴，一副眼泪汪汪委屈得不行的可怜样，但却没有再闹了。
　　无尘子对眼前的情形很满意，他摸着胡子对李马道：“你是不是个男子汉？”
　　李马止住了哭声，点了点头。
　　无尘子摇摇头：“我看不像，哪有男子汉像你这么没出息！还让这么一大堆姑娘围着你来哄你，害臊不害臊！”
　　李马脸红了，有些底气不足道：“我是，是男子汉！”
　　“那你得做出个样子给我们看看才行，要是不合格，便不能留在这里，”无尘子道，也不知道他从哪里打听到了樱空释的身份，他转向樱空释道，“冰王，我可不收没有骨气的弟子，不知道你刃雪城，看不看得上。”
　　“……”樱空释沉默了一会儿，他看了看李马，见他可怜兮兮的望着自己，一副生怕被遗弃的小模样，迟疑了好一会儿，才硬起心肠道，“若是李马实在离不开他娘，我便……送他回去吧。”
　　“不要！”李马有些慌了，他虽年纪小，但被宋五嫂天天念叨，却也知道要拜一个好师父学艺有多难，他伸手拽住樱空释的衣摆，可怜巴巴道，“我，我不哭了！”
　　“释，”他仰起头看他，颇有些小心翼翼，“我不哭了，我会乖乖的听话，好好学武艺，长大了好保护我娘，也保护你。”
　　樱空释被他这样看着，只觉得心里软得不行，他现在才知道，让一个孩子这样小便离开家去求师学艺，是多么的艰辛，也不知道以前的李马，是怎样捱过去，又是怎样长大的。
　　“好，”他柔声道，“我相信你。”
　　李马得到了他的应许，又眼巴巴的看向无尘子。
　　无尘子点点头，这娃娃虽小，却十分懂事也明事理，看来他运气不错，李马虽是被樱空释强塞给他的，但是个可造之材，可以教导。
　　他对樱空释的印象也好了那么一点点：“冰王，我需要几个人来调遣，替我准备教授李马的一些事宜，可以吗？”
　　这无尘子也确实是个厉害的人物，他在刃雪城不过短短半天时间，便弄清楚了樱空释的身份，也大致明白了这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既来之则安之，刃雪城虽然严寒无比，却是块钟灵毓秀的宝地，无尘子在这里转了半天，十分随遇而安，就在这里教养这么个小徒弟，顺便养养老，很可以。
　　“好，”樱空释道，“我会派人协助你，需要什么尽管提。”
　　他将李马的小手拿开，站起身给对他颔首示礼：“你既是李马的老师，以后便可自由出入这幻影天，只要我能办到的，绝不会怠慢于你。”
　　“如此甚好。”无尘子竖起手掌，念了一句道号，两人算是合解，达成共识。
　　李马看了看两人，有些怯生生道：“释，我想睡觉。”
　　“嗯，”樱空释遣散了宫人，“睡吧，好好将病养好了，就开始学艺。”
　　李马点点头：“你会陪着我吗？”
　　“我会一直陪着你，”樱空释摸了摸他的头，微笑着看他，“直到你长大。”

　　第七章

　　李马不愧是精力充沛的猴娃娃，只是睡了一晚上，便又变得生龙活虎。
　　尽管他还发着低烧，却丝毫阻挡不了他玩耍的热情，一大早起来，便在幻影天里跑来跑去。
　　有宫人来给樱空释传信，说那个从人界来的老头儿，叫了几个神族士兵随他进雪雾森林里去砍树，樱空释静静的听了，然后道了一声随他去。
　　既然选了他做李马的老师，樱空释便不对他的教育方法做任何干涉，只是想到无尘子的准备可能短时间不能完成，樱空释陪着李马用了早饭，便牵着他出了宫去。
　　李马今日穿得厚厚的，又裹了一件厚厚的雪貂大氅，看起来就像一个圆滚滚的年画娃娃，他牵着樱空释的手，好奇的张望着两边的街道店铺，还有头上不断飞来飞去的霰雪鸟。
　　“释，这是什么鸟？”
　　“这是霰雪鸟，是刃雪城的国宝。”
　　“国宝是什么？”
　　樱空释想了想，弯起嘴角打趣道：“就是你不能去掏它的鸟窝，煮它们的鸟蛋吃。”
　　李马像是被他看穿了心中所想，眼睛骨碌碌的转了转：“我才不会！”
　　樱空释弯起嘴角，牵着他到一处小摊面前，那摊主是个面容温婉的雪发女子，她正整理着面前的竹编小篮，精致的小篮里面装满了许多手指大小的紫色小果子。
　　樱空释走到她摊前，看了看那些小果子，开口道：“原来这里卖跳跳果的老婆婆呢？”
　　那女子抬头，看见樱空释，连忙行了一礼，樱空释虽久已不出现在刃雪城，但以前却是常常会和李马来集市的，许多神族平民都对他的面容不陌生。
　　她行了行礼才恭谨的回话：“王，那是我的祖母，她已经不在了。”
　　樱空释眼神黯了黯，片刻后点了点头。
　　一时空气有些安静。
　　那女子看见小李马，微笑着转开了话题：“王，这是谁家的孩子？”
　　李马抬头看樱空释，又看了看她，声音响亮的回答：“我叫李马，李马的李，马儿的马！”
　　女子有些吃惊，看了樱空释一眼，见他不说话，竟是默认了，顿时觉得十分惊讶。
　　周围有听见李马说话的摊主也都有了不同反应，他们在这集市许多年，这条街上的神民没有几个人不认识李马，他和气又爽朗，又常常到集市上给冰王采买跳跳果，冰王与他感情极好，这是刃雪城所有神民都知道的事。
　　有神民凑了过来，打量李马稚气的脸，发现他小脸圆嘟嘟的，眼睛黑白分明，长得又讨喜又可爱，凡人都是黑发黑眼的模样，他们看了半天，觉得既像李马，又不像李马，一时竟有些晕乎。
　　有人大着胆子道：“王，他真是李马将军？”
　　李马被这么多人打量，也好奇的挨个打量回去。
　　樱空释低头看着他，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嗯了一声。
　　“真的假的……”
　　“是不是只是同名同姓？”
　　顿时周围一片议论纷纷。
　　神民们虽生来便有灵力幻术和漫长的寿命，却也受生死轮回之限，那时李马与樱空释死而复生的事情，被星旧和罹天烬瞒得很紧，所以神族平民都不知道这件事，现在看到樱空释牵着一个小小的李马，顿时觉得十分惊讶。
　　也不知道樱空释是真的找到了轮回转世的李马，还是他太过悲伤一直不能接受李马已死的事实，又去找了个凡人小孩自己欺骗自己。
　　一个摊主又问道：“他是李马？还是李马将军？”
　　李马听了这半天，越听越觉得晕乎，他抬起头看向樱空释：“释，李马将军是谁？是在说我吗？”
　　樱空释看了看他，他伸手递给那女子一些零钱，提了一篮子跳跳果在手上，然后弯着嘴角道：“我们走吧。”
　　于是一众神民便看着樱空释牵着小小的李马，慢慢的远去了。
　　有人道：“我觉得王比以前，倒是变了许多。”
　　以前的樱空释，从来不怎么说话，也很少与平民交谈，以前每次他和李马出来的时候，都是李马买东西和摊主说话，樱空释就安静的站在一边，看起来十分清傲又疏离。
　　现在的他，像是平和了许多，但是，也孤单了许多。
　　“我现在倒希望他是真的李马，王太孤单了。”
　　“哪有那么简单，就算他是李马，也没有过去的记忆，这样将他养大，以后又该怎么办……唉……”
　　过去樱空释将冰族打理得十分好，他受李马影响很深，对百姓施仁政，对罪者施酷吏，深受神民拥戴，又被贵族十分忌惮。
　　现在的樱空释少了许多高高在上的疏离，然而他牵着李马的背影，却显得十分孤单又萧条。
　　神族与凡人寿命相差悬殊，短短几十年不过须臾之间，等得眼前的李马再次寿命已尽，他又要到何处，才能再寻得一个李马，就算寻到了，一次次看他长大，又看他离去，是多么残忍又无奈的一件事情。
　　一个看起来十分苍老的神民道：“我曾经有幸，见过一次还是王子的释帝，他执着弑神剑的样子，冷冽傲然，风采逼人，夺目得让人移不开眼睛。”
　　他叹了一口气：“现在我几乎都快记不起，当初释王子的模样了。”
　　几人一阵唏嘘。
　　樱空释没听见这些人的交谈，他牵着李马在集市逛了小半天，又被摊贩店主们送了许多东西，有许多都是李马以前相熟的店家，送给了小李马许多孩子喜欢的零食和小玩具。
　　李马捧着一大堆东西眉开眼笑，樱空释却早已没了刚出来时平静的心情。
　　李马离开了太久，留下的记忆却太多，以前李马常说，要不是冲着樱空释的面子，他哪会平白得这些神民的好处。
　　樱空释也是今日才知道，李马早已经被刃雪城的神民所接受，他曾经许下的誓言，要让所有人都认可他们的爱情，让所有人都接受他们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