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空释养娃记(92)

　　她垂下眼帘：“他已经不是我们的小王子了，我不想再服侍他了。”
　　她低着头，尽管努力压抑，却还是没忍住，眼泪一滴滴落了下来。
　　艾玛从袖中拿出手绢递给她：“把眼泪擦了吧，别让王看见。”
　　她又顿了顿：“将军向来不让宫人服侍，你以后，也不用再跟着他了。”
　　灵儿用手绢擦了擦眼睛，抑制不住声音里的哽咽：“王，他怎么可以这么狠心，李马是他的小王子，他怎么可以这么轻易就将他的一切都抹去。”
　　灵儿是樱空释回到刃雪城之后才入的宫，她没有见识过以前的冰王，她一直都听人说他冷心冷情，可这是她第一次真切的感受到，冰王的残酷与无情。
　　李马在这里生活了二十一年，二十一年啊，他从那个肉乎乎的小团子，慢慢长成如今的挺拔青年，他在幻影天留下了这么多的痕迹，可是就在短短的一盏茶时间内，全部被抹得干干净净。
　　他穿过的衣服，他用过的东西，他看过的书，他拿过的笔，统统都被人收了起来，这间他住过的宫殿也会被永久的封存。
　　幻影天的宫人和侍卫也全部换了一遍，从此以后在这幻影天里，除了她和艾玛，再没有人知道当初小王子的事情，樱空释也不允许有任何人在李马将军面前提起，这里曾经住着一个小王子，一个开朗热情、优秀骄傲的小王子。
　　以后在这宫里，再也没有他存在的任何痕迹。
　　灵儿接受不了。
　　她永远也忘不掉李马刚刚来刃雪城时的样子，小小的，软软的，圆乎乎的，又调皮又捣蛋，他是那么可爱又那么努力的一个孩子，他才二十六岁，他还那么年轻，可是以后，他再也没有以后了。
　　“若是王不狠心，”艾玛低低的道，“那他又能做些什么呢。”
　　她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李马又重新住进了樱空释的寝宫里。
　　他有些玩笑道：“感觉我就像一个失了宠的妃嫔，突然有一天，就东山再起了。”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樱空释正在发呆。
　　他静静的坐着，目光不知道看向哪一点，有些走神。
　　“释？”李马伸手在他面前挥了挥，“你在想什么？”
　　樱空释慢慢的回过神，他看了他一眼：“没想什么。”
　　李马将刚送过来的衣服叠起来，他用手抚了抚那天青色布衣上同色的绣纹：“虽然瞧着朴素，却在细节上十分用心，宫里制衣师的手艺，倒是比以前越发精进了。”
　　樱空释的眼神微闪，没有说话。
　　小李马一向不喜奢华，穿的是人界的布衣，裁剪的也是人界的款式。
　　但到底是幻影天长大的小王子，他很注重细节，剪裁刚刚合体，一分不多，一分不少，穿起来身材劲瘦挺拔，同色的精致绣纹在行动中若隐若现，于是原本简朴的打扮，也有了几分低调的贵气。
　　制衣师给他做了二十多年的衣服，已经习惯了他的喜好。
　　李马将衣服叠整齐后放进衣橱里，他回头过来，将樱空释面前散乱的书本收起来。
　　“我已经问过皇柝了，他说你现在的身体，糟糕得一塌糊涂，”李马在他面前坐下来，“这些年对于我来说，只是大梦了一场，可是对于你来说，却是近千年的孤寂与折磨。”
　　他握住了他的手，手心里的温度传过来，带着淡淡的温暖：“皇柝说，你的自愈能力很强，原本碎掉的气海也在一点点慢慢修复。”
　　“但是你太不爱惜自己了，日夜颠倒，作息无律，所以使得自愈过程一直被阻，最近又心情不畅，导致气血紊乱，心脉受阻，”李马握着他的手，像哄小孩子一般道，“以后你得乖乖听话，要好好喝药调理，不管遇到什么事情，我都会与你一同分担，所以你要尽量放宽心。”
　　樱空释慢慢的抬眼看他，他的神情有些木然，又似带着小孩子般的脆弱与无措。
　　“李马。”
　　“嗯？”
　　“我瞒着你一些事情，”樱空释低低的开口，“可是我，我没有办法将它告诉你。”
　　李马静了一下：“我知道。”
　　从那天他去询问樱空释时，他就发现了，樱空释心里藏着一件让他极为痛苦的事情，那天他的神情太过悲痛，即便是当初他将他从赤凝莲结界中寻回来时，他也没有这般失态过。
　　可是他最终什么都没有告诉自己。
　　“你知道？那你为什么不问我？”
　　李马低下头，看着两人握在一起的手：“你若是觉得不应该告诉我，想来那些事情即便我知道了，也无法替你开解，而你，只会更难过。”
　　他抬起头，看着樱空释怔怔的看着自己，他瘦了许多，只余那双异色的眼眸异常清澈，那张脸也似乎越来越小了，便是没有幻化成黑眸黑发的样子，也似重新变回了以前那个天真又脆弱的少年。
　　李马叹了一口气，伸手捏了捏他的脸：“越发像个小孩子了。”
　　“释，一千年了，”李马声音有些低沉，“这一千年里，你一定吃过许多苦，受过许多罪，没有在你最需要我的时候陪着你，是我最大的过错。”
　　“我既庆幸着你还对我有情，可是我又……”
　　他那时以为，他死了，樱空释会难过，但时间会抚平一切，可是当他醒来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错了。
　　他性格偏执，又那么依赖自己，将他一个人留在这世上，他心里该有多么难受。
　　他瘦了，憔悴了，还把自己一身傲人的灵力都弄没了。
　　他活得辛苦，活得痛苦，却一直信守着对他的承诺，好好的活着。
　　是自己太自私，一厢情愿的以为活着，便是好的。
　　“但是现在好了，我们又团聚了，”李马顿了一会儿，又微笑着道，“既然有些事情，你不想提，那便不用再提，只是你要记住，如果哪一天你需要倾诉。”
　　李马对他笑了笑，说不尽的温暖与包容：“我会是你最好的听众，只要你需要，我便会一直陪着你。”
　　樱空释看着他，有些恍惚的怔仲。
　　一千年，他留在这尘世，辗转寻觅，自己的心早已无比沧桑，可是李马，仍然都保持着一颗宽容又强大的心。
　　“李马，”他轻声唤他，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像是场梦境，“若是我真的变了心，你……”
　　“你会怎么做？”
　　“自然是成全你。”
　　李马见他怔怔的看着自己，他心里一片柔软，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你别这样看着我，其实我，我并不是有多伟大。”
　　“只是喜欢一个人，自然希望他开心，”李马的手指修长，慢慢穿过他的发间，“你若是真的变了心，强留，是留不住的。”
　　“与其声嘶力竭，苦苦挽留，倒不如就放了你，”李马的眼神清亮的倒映着他的脸，“一个人痛苦，总好过两个人伤心。”
　　“至少还能看着你幸福，那我便放心了。”
　　“李马……”
　　“只是这些都是假设，不是吗？”李马抵住了他的额头，漆黑的眼睛带着浅浅的温柔看着他，“你心里还有我，释，我很开心。”
　　他抬头，在他额上吻了吻，又伸手抱住了他：“相信我，一切都会过去的。”
　　樱空释怔怔的任他抱着，眼前的人怀抱温暖，总是能让他感到安心。
　　他对自己那么好，将他宠着，哄着，在他的眼里，自己永远都是需要呵护需要关爱的长不大的孩子，可是他又可曾知道，他心里那么好的自己，曾那么尖锐的刺伤过一个真正无辜的孩子。
　　对于他来说，小李马也是一个孩子，可是，李马是怎样对自己的，他又是怎样对小李马的。
　　李马对他越好越包容，便越衬得他无地自容。
　　樱空释的眼睛里涌上一层雾气，他闭上眼，伸手慢慢的回抱住他，轻轻的嗯了一声：“会过去的。”
　　尽管他知道，永远都过不去了。
　　他怀里抱着的这个人，用着小李马的身体，用着小李马的灵魂，可是他什么都不知道，只将一颗热烈的心捧给他看。
　　那也是小李马的心，是那个绝望的小王子，用生命为他延续的爱情。
　　樱空释又开始不停的做梦，梦里是无边的黑暗和压抑，如同深沉厚重的湖水，将他拽入其中。
　　樱空释拼命的挣扎，不断的想要逃出去，最后猛然惊醒过来，却发现自己被环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李马迷迷糊糊的握住他的手，抱着他的力道微微紧了紧：“释，你做梦了。”
　　他在他耳边亲了亲，又安抚的拍拍他的手：“睡吧，只是梦而已。”
　　樱空释怔了一下，他有些迷茫，一时竟有些分不清楚，到底哪一个才是现实，哪一个才是梦。
　　李马的呼吸轻轻喷在他耳后，他从他身后抱着他，两人贴得那么近，那么近。
　　他微微动了一下，李马将他拢在怀里。
　　“释，”他的呼吸喷在他的耳颈间，带着几分温糯和潮湿，他声音低低的道，“你身体不好，别撩拨我。”
　　他略微粗糙的手指摩挲着他的掌心，在他肩颈上亲了亲，过了一会儿又细细的亲吻着他，然后又带着几分克制停了下来。
　　他轻轻的拍拍他，就像以前他在无数个夜里做过的那样：“睡吧，我陪着你呢。”
　　樱空释睁着眼，有东西从他眼角慢慢的滑落下来，无声无息。

　　浅谈一下小李马的性格

　　。
　　小李马虽然顶着李马的身份，但是和李马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他和李马最大的区别在于在幼年成长过程中无尘子强加给他的黑暗，这是李马本尊没有经历过的，所以，小李马更要强，更奋进，也因为他长期长在樱空释身边，有了一个更高的起点，所以他骨子里的骄傲，不比樱空释差。
　　之所以对他小时候经历的挫折没有过多赘述，是因为想营造他和李马相像的伏笔，从外在来说，他确实和李马一模一样，温和、善良、热情、正直，但是从内心来说，他的性格更像樱空释，而且他想要争的东西很多很多，比起李马原本淡薄的性格，他更多一分功利。
　　这个功利不是贬义词，而是他长在王室，长在神界，站在一个更高的起点，更明白弱肉强食胜者为王的道理，也因为樱空释的身份地位太高，所以他想与他并肩，而不是一直作为他的附依。
　　小李马其实内心并不阴暗，虽然他经历过黑暗，但这对他成长来说是一个极大的锻炼，所以他不管是武艺还是灵力，都比以前的李马更出色，而且他内心强大坚定，如果说李马的性格更韧，那么他的性格更硬。
　　有句话叫做过刚易折，小李马就是这样的典型。
　　关于小李马轻生的这件事，其实并不是爱而不得。
　　小李马一直活得很明白，知道什么东西自己能争，什么东西不能争，他对樱空释的感情，也是敬大于爱，如果樱空释一生都不给他一丝回应，他会严格控制自己的情感，一辈子做他的小王子。
　　之所以活不下去，是因为他最尊最敬的人，摧毁了他的信念。
　　因为他太清楚自己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是樱空释给的，他给了他无上的尊贵，给了他最良好的教育，他努力拼命的往上爬，就是为了获得樱空释的肯定。
　　所以樱空释对他说的那些话，直接否定了他的所有努力，将他打回原形，让他挫败的认识到，自己根本就不是什么小王子，只是一个低贱的凡人，他没有尊贵的出生，没有傲人的灵力，只不过因为他是一个替代品，才拥有了今天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