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破镜,三年重圆(17)
洪晓易又恢复了他双目无神的状态:“我已经说过了,那天我和刘友霖约好,假意带着我的弟弟去往宿舍楼。”
“你的弟弟坐着轮椅。”魏秋岁说,“他根本不方便进出学校,你是怎么带他翻墙进去,又带上那么高没有电梯的楼的。”
洪晓易掀起一些眼皮:“我交代过了,我是扶着他一起的。虽然他腿部残疾,但他的手臂力量大,配合我翻墙很容易。而且你看我的身材,背着他也容易。”
“你也说了他手臂力量很大,那如何做到你一个人钳制住他们两人的力量,让刘友霖一刀干净利落地杀死他?”
洪晓易没有说话,只是放空的双眼似乎微微颤起来。
魏秋岁的身体迅速前倾,双手在桌子上拍了下去,动静之大,把在观察室里还迷迷糊糊的余非吓得一愣,旁边那小龚的审讯员因为领导不在,一脸悠闲地在啃鸭脖子,吮了下手指,看了一眼余非:“怎么啦?”
“……不是。”余非摇摇头,看着魏秋岁的侧脸。
“习惯就好。”小龚说,“魏副支审人的时候,就是个没有感情的杀手。”
余非:“……”
因为肌肉紧张,魏秋岁的的整个面部都绷紧着线条,双目深抠在眉骨之下,就像很多年前余非认识的那个锋利冷漠的魏秋岁一样。
但是他又是第一次看见魏秋岁审讯犯人的状态。
魏秋岁审讯人的时候不会大吼大叫,但会配合着一些拍桌子的动作,整个人都拢在一层冰霜之中,给人难以言喻的压迫感。
洪晓易在魏秋岁的对面,但他始终只是摇头:“杀死我弟弟的,就是我和刘友霖两个人。”
“那把凶器在哪里!”
“不知道,当时丢弃在了楼顶……”
“不可能!”魏秋岁双手握拳,在桌上敲了一下,“想清楚再说。”
洪晓易闭上了眼睛:“想清楚了,真的丢在楼顶了。”
“你挟持他人,纵容未成年犯罪,抛尸,每一条都可以定你的罪!但是现在我百分百肯定,你不是主谋。”魏秋岁用手敲敲桌子,“但凡你说出了共犯,交代共同犯罪事实,这是立功。”
洪晓易的双目如死潭,再也不言语一句。魏秋岁张开了嘴,刚想说什么的时候,审讯室的门忽然被推开了。
余非顺着门看过去,小龚在旁边吓的藏起了自己的鸭脖,走进审讯室的赫然是曾健。身后还跟着两个民警,直接上来一边一个跟左右护法似得摁住了洪晓易的肩膀。
“……”魏秋岁从桌上慢慢直起身子,有点疑惑地看着曾健,“曾队……?”
曾健手一挥,看都不看洪晓易一眼:“押出去吧。”
魏秋岁看着民警押着面无表情的洪晓易下去,往前走了一步:“曾队他……”
“他挟持洪晓真和杨峰,配合刘友霖杀死两人后去海边抛尸,而同时刘友霖从高处抛尸为了伪装洪晓真的腿,之后和洪晓易意见不合被洪晓易残忍杀害。事情就是这样,结案。”
曾健双手一拍,一记手掌的脆响,拍得在单面镜两端的魏秋岁和余非的心中都一阵空荡荡的回响。
余非从观察室站起来,哗啦地踢了一下凳子,喊道:“为什么不查了?!为什么就结案了?!”
刚把鸭脖子藏好的小龚也有点莫名:“曾队怎么出去和陈局开了个会,回来就结案了?”
曾健和魏秋岁出了审讯室,余非马上就跟了出去,魏秋岁似乎料到他会跟着出来,正好回头去看他,曾健手插着口袋里倒是很意外:“哟,小伙子刚没走啊。走呗,一起出去抽根烟。”
“为什么啊??”余非跑得太急,还吞了口口水顺气,“……刘友霖他……”
“世界上有那么多为什么吗?”曾健耸着肩膀笑笑,和魏秋岁他们几个人一起走到门口,一人发了根烟,他叼上烟狠狠吸了一口。
余非本来发着烧就昏昏沉沉,一听见对方这态度,还有这莫名其妙就结束的案件,整个人都狂躁了起来,散发着低气压跟在魏秋岁的身后。
魏秋岁虽然也有不解,但在他漫长的办案生涯中,这样的事件不是没有发生过。
他有这样的经验,知道所有的没有和不能侦破的案件都肯定有能说和不能说的原因。但余非从来不会涉入其中,他自从警校毕业后,从来没有进入过公安系统,一直都只是过着一个普通老师的生活。
对于纷繁复杂的网络关系,他当然不能明白,为什么一个案子随随便便就结束了。
魏秋岁沉默地抽了几口烟,手慢慢地磕着烟身。曾健虽然嘴上叫了余非,但其实因为余非在场,不会跟魏秋岁多说什么,两个人在市局门口随口聊了两句刚才和陈局说的话。多数还是曾健说,魏秋岁听着,“嗯”上两句。
他微微侧脸看了一眼余非。
余非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手指夹着烟揉着太阳穴,不知道是不是不舒服。曾健说完,手抓着魏秋岁的肩膀狠狠掐了一下,忽然说了一句很突兀的话:“你的手但凡伸入泥潭,就要想着及时□□,你一旦没有及时撤出,你会陷进去,而且别想摸到底。”
魏秋岁掀起眼皮看着曾健,眯起了眼,马上知道了对方话里有话。曾健的手在他肩膀上掐了一会放开了,笑道:“得嘞,回去休息两天吧。”
曾健走后,魏秋岁把烟摁灭在垃圾桶旁边的灭烟处,他微微欠着身子刚要起身,旁边就冲过来一只手,狠狠在那平面上把烟用力一扭,烟发出了痛苦的熄灭声。
魏秋岁转眼看着他,不看还好,一看看见余非皱着眉头,脸颊都红红地,半张脸埋在围巾里,眼眶里还有泪花。
他愣了愣,又欠下点身子。知道余非刚才因为曾健在不好发作,现在人走了,愤怒又不甘还莫名其妙的情绪翻涌上来,还发着烧,谁心里都不好受。
“……我……”
魏秋岁看见他开口,准备做好听的准备,结果余非又哆哆嗦嗦拿了根烟出来,点了就放在嘴边也不抽:“我上周三的时候给他提交了体育院校的报名表,当时和他说,这笔校考报名费我会给他出,没想到他给我拿出了五百块钱。他当时告诉我是给人打工赚来的,三百交报名费,两百放在我这里,之后总用得到。”
“我和他那天晚上算分算到半夜。”余非吞了口口水,“他确实想摆脱他的家庭和现在的困境,但是他那么拼命努力去摆脱命运的时候凭什么要他死得不明不白??”
他牙咬出一声动静,听得魏秋岁心中一沉。余非还想说什么的时候,魏秋岁伸手给他提了提围巾,兜住了鼻子,余非感觉他的小指蹭过自己的眼角,就听见他说:“会的,虽然有很多我管不了的案情,但这件事,我答应你帮他沉冤得雪。他就算真的杀人了,我也要让你明明白白知道,他为什么去杀。”
余非抬起眼看着魏秋岁,似乎在琢磨他这句话的意思,半晌才点了点头。
“走吧。”魏秋岁说,“查可以,先带你去医院打个退烧针吧。”
“不用。”余非晃了晃脑袋,往前走了两步,“我自己去。”
“在你病好之前,没什么能自己做的事情。”魏秋岁又一如既往地拽住他的胳膊,“跟我走。”
14.【十四】
病来如山倒。
余非窝在有暖气的车后座,眯着眼看前方。车摇摇晃晃的,手背上还有刚才吊针的纱布,他刚躺在椅子上,听见魏秋岁接了两个电话,大概是局里来的电话,他一直试图询问有没有什么事情需要解决,但是对方似乎让他安心下来。
魏秋岁叹了口气,揉了揉眉心,挂了电话。
“我送你回去吧。”魏秋岁说,“你现在家住在哪儿?”
“金耀路那边。”余非动了动身子,自言自语道,“我可是经历了桩命案啊,明天他妈居然还要上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