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虚而入(105)
周周感到十分惊讶,他想象不出来陈原当学生的样子,一时有点口无遮拦,“到时候你的同学会不会都比你年纪小?”
陈原倒没觉得被他冒犯,反而被他逗得笑了起来,“是啊,很有可能,你说我是不是不应该出去读书?”
“为什么不读?你读了以后就会比没读的人厉害。”周周又问他:“你要出去读多久呀?”
“不出意外的话,两年吧。”
周周张大了嘴巴,“那我不是两年都见不到你了?”
“我读完书就回来了,平时也有假期。”
见周周仍旧哭丧着脸,陈原安抚他说:“平时有空我们还能视频呢,你家里不是才给你换了个新平板吗?”
周周这才喜笑颜开,陈原拍了拍他的肩膀,正色道:“好了,你赶紧上去吧,现在你是你们家的大人了,你得学会照顾你哥了。”
周周鸡啄米似的点点头,和陈原说了再见,陈原目送他走进电梯才转身出了公寓大厅。
周周回到家中,将袋子一齐堆到唐舟的床脚边,首先从里面掏出那盒感冒药递过去,学着陈原的模样说:“你先吃一片这个,明天早上起来再吃一片。”
唐舟从床上坐起来,接过他手中的药片,打趣道:“现在竟然还要你这个小屁孩来照顾我了……”
“哼,谁叫你生病了。”周周弯腰将水果从塑料袋中一个个地拿出来堆在床头柜上,“陈老师还买了点苹果和橘子,说你要补充维生素……”
唐舟一听,脸色即刻就变了。
“你叫他过来的?”
周周还在忙着转移水果,“对呀,我不知道哪些药能吃,就给陈老师打了电话……”
唐舟低声喝道:“你叫他过来干什么?!”
万一陈原又被拍到照片,那就是功亏一篑。
周周直起身,这才发现唐舟脸有愠色,他吓了一跳,两只手紧紧攥着自己的衣角,嘴角瞬间撇了下去,说话的声音里都带了哭腔,“你在睡觉呀,我又不知道给你吃什么药,万一你烧死了怎么办……”
可是这会儿对他发脾气也不能解决问题,唐舟一手抵在额角,似乎是想事情想得出神,过了一会还是忍不住问道:“他还在楼下?”
周周吸了吸鼻子:“没有,他回去了。”
回去了好,回去了被拍到的机会就少。唐舟看了一眼周周,垂下眼说:“别哭了,我不该吼你。”
周周揉了揉眼眶,“我没哭。”
唐舟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你们还有没有说其他的事?”
周周刚想说没有,随后便想起陈原读书的事,于是告诉他:“他说他要出国念书去了。”
唐舟一怔,“……真的?”
“真的。”周周观察着哥哥的脸色,却越看越觉得奇怪,“你笑什么?”
“没什么。”唐舟重新在床上躺下,“帮我把房门带上吧,我要睡觉了。”
此时陈原在楼下抽完了第六根烟,他踩灭烟头,感到脖子有点僵硬。唐舟所在的楼层实在是太高了,他甚至不知道对方的窗口到底是哪一间。回想起自己当初连夜搬来的时候,那是狼狈万分,现在只觉得无论是眼前这间富丽堂皇的大厅,还是那扇遥远的落地窗,都和他没有关系。
要是唐舟明天不发高烧,这大概就是他最后一次过来了。
晚风吹得陈原的思绪纷纷扰扰,他抽出口袋里的左手,不由自主地抬高胳膊,舒展开五指。
浩瀚的夜空之中,除却几颗寂寥的星星,隐晦的图腾逐渐显露出原有的繁复花纹,乍一看是交错纷杂,陈原却知道它们存在指向性。无限的可能性中,唯独他这一根却过早地衰落。
他曾经无数次这样观察过自己的红线,一开始还觉得难以接受,不愿去看它,仿佛它是一块难看的胎记,后来好像也习惯了,习惯了和它共存,习惯了兴头上总会被人当头泼下一盆冷水。离婚的时候他的心理预期曾经往下掉了好几个档,可遇见唐舟之后,又觉得它或许不一定是个诅咒,他的预期便和这根线一起波动着,起伏后永远跟着下坠,触底后又会被给予一颗甜枣,好似一根没有终点的波浪线,他永远也无法得知自己最终会停在哪儿。
就好像现在他终于等来了梦想成真的这一天,尽管付出的代价却是他难以想象的。
黑暗的卧室之中,唐舟在床上坐起身,拿过那盒感冒药在手里仔细摸了摸,然后又放回床头柜上,和那瓶布洛芬并排摆放。他抬起自己的左手腕,难得端详起这个陪伴他长大的、多余的印记。当年唐太太威逼利诱才得以成功逼婚,他自嘲地想:万一线的另一头曾经系着陈原的手腕,他们到底是像自己的父母一样捆绑更好,还是像现在这样走散更好。
两人同时望向自己的手腕,一位高高扬起下巴,好似在仰望头顶的星辰;一位坐在床沿,低垂的视线仿佛能够穿越四十多层的距离落在对方肩上。他们都在这一刻想象着,有没有可能在另一个平行世界之中,他们不仅仅是陪跑关系;有没有那么一天,他们可以肆无忌惮地拥抱,可以在拥挤的人流之中牵起各自的手,不用担心被人群冲散,也不需要顾忌未来的轨迹。
第104章 陷阱
104.
唐舟退烧之后就又回到医院陪床了,他依旧坐在病房门前的椅子上工作。这次唐先生没有雇佣专业的陪护,他和唐舟一样请了假,唯一的区别就是他可以自由进出病房。
唐舟发现父亲每次在进屋之前都会轻轻敲一敲房门,说:“是我,我来看你了。”
“为什么要敲门?”有一次唐舟在他即将推门的时候这样问道。
唐先生动作一顿,转过身来,“听说昏迷中的人也会有感官,我不想让她觉得我粗鲁,招呼都不打就进去了。”
唐先生偶尔会允许唐舟进屋看看。难得三人齐聚一堂却没有产生硝烟和战火,不同于以往的声嘶力竭,这回唐太太安安静静地躺在病床上吸着氧,一旁的心电监测仪上,所有指标都在正常范围之内。唐舟在床边站了没一会儿唐先生就将他赶了出去,像是害怕他又要惹是生非,干出点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后来唐舟在走廊里碰见主治医生时上前询问过母亲的状况,医生却只是将上次的话重复了一遍:“没有明显的脑出血,不需要做手术,现在住院观察即可。”
“她已经昏迷两周了,不能再做个检查吗?”
“之前该做的检查都做过了,我也给你看了CT。这种事情急不得,你看旁边的病房里还有一年多才醒过来的。”
“一年?”唐舟一筹莫展,“就只能等她醒?什么也做不了?”
医生摇了摇头,“……再等等吧。”他双手背后,绕过唐舟,“我还有别的病人要看,先走了。”
一年对他们家无论是谁来说消耗都太大了。在这之后没几天,唐舟就申请了院外会诊。方媛这一方面的人脉不少,唐舟问她能不能帮自己联系几个专家过来看一看唐太太的病情,方媛答应得十分迅速,转头就给几个颅脑外伤的外院专家去了电话。
“最早这周五就能到。”她答应唐舟。
邀请流程看似十分顺利,没想到最终会卡在唐太太的主治医生上面。
“你怎么突然想着要找外院的医生过来?”医生将唐舟拉到自己的办公室里,小声问他:“你准备给她转院吗?”
“不是,我只是想请他们过来看一看我母亲的情况。”
“她的情况我已经跟你说过了,你还有哪里不明白吗?”医生的眼珠在眼眶里焦躁地转个不停,“一般来说本院医生搞不定的时候才会请院外的专家过来,我们几个都看过她的检查结果,她的情况根本不需要做手术,你叫他们过来也不一定有用。”
“万一他们找到症结,她能够早点醒过来,你们的负担也小一些,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