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虚而入(62)
陈原偶然会在唐舟开始看下一题之前抛出话端,唐舟似乎没想到他会几次三番地找自己说话,他会先抬眼定定地望向陈原,而后才不紧不慢地开口,说的也大多是短句,也不知道到底是慢热还是生来性子冷淡。
一整节课下来,陈原活像个滔滔不绝的段子手,唐舟却不怎么搭话,有时看起来还有点心不在焉。陈原演了两个小时的独角戏,倒也不觉得尴尬,他需要赚钱,就算只能教这一次课报酬也足够丰厚。
临走之前,他给唐舟留下了自己的号码。他将手机号码写在草稿纸的边缘,笑呵呵地说,你要是有什么不清楚的,随时给我打电话就行。
唐舟也没有马上保存电话号码,尽管他的手机就在手边。他余光扫了一眼草稿纸,淡淡地说,好。
课程结束后,保姆代唐太太将钱转交给陈原,陈原向她道了谢,在玄关处换好鞋,忍不住又朝屋内看去。他看见唐舟坐在餐桌前静静地望着他,好似在观察他的一举一动——与其说是在观察,不如说是在凝视,陈原很少见到高中生露出这样深沉又安静的眼神。他伸出左手朝唐舟挥了挥,表示再见,出乎意料的是,唐舟眼神微微一晃,也同样伸出左手,朝陈原轻轻挥了挥。
这是唐舟第一次碰到断线,同他一样自由自在的人类,没想到有一天会以这样一种方式出现在自己面前。
可是这样的自由到底是自我选择的结果,还是无法抗拒的安排?
诺基亚的电子铃声适时响起,唐舟接起电话,唐太太尖利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今天有没有满意的老师?”
唐舟转着手里的笔,靠在椅背里想了想,说,“有。”
第61章 盖住了
61.
唐舟下班回到家,看见陈原的第一句话就是,“盖住了?”
陈原正在沙发里用平板看新闻,听到这话一脸疑惑地抬起头,“什么?”
唐舟侧过头,用手轻轻点了点自己的脖子,陈原便跟着伸手摸上自己的脖子。
“另一边。”唐舟提示道。
陈原这才想起来他指的是什么。
“当然要遮了!总不能让别人觉得我生活作风不正。”
此时距离唐舟咬他其实只过去了两天不到,陈原却总以为时间过了更久。
唐舟走到沙发边上弯下腰仔细打量起来,“用什么遮的?”
“当然是用遮瑕膏了。”陈原仍然不自觉地用手掌盖住那一小块皮肤。
当初两人在酒店里一夜风流后,陈原隔天也是将脖子盖得严严实实,尽管他当时只是出去遛个狗。唐舟意味深长道,“没想到你竟然还会备这些东西。”
陈原太阳穴一跳,生怕他怀疑自己熟能生巧,赶紧扯了个谎,“我不是前段日子上火,长痘厉害么?就买了一个备着。”
这话一听就是漏洞百出,那时陈原还没开始找工作,每天就在家里宅着,别说是遮痘了,有时候早上起来能记着要洗脸就不错了,唐舟却没拆穿他,看来陈原那晚是实打实地断片了,别说是记得他了,可能连自己怎么去的酒店都想不起来。
这么说来,他确实是趁火打劫。
陈原便更无法光明磊落地说出这件事了。那天他刚办完离婚手续,要说他纯粹只是为了去夜店买醉,那是假的,可是等他成了被睡的一方,那意味可就不一样了。出去玩自然是为了爽,陈原并没有爽到,他醉得实在厉害,唯一清晰的大约只有肿胀的屁股和酸痛无比的腰身,于是到他这儿,那一夜就变成了一个可以被忽略不计的小错误。
“面试怎么样?”唐舟适时转移了话题。? “还凑合吧。”陈原想起了唐太太,“你呢?你母亲还是想要给你升职吗?”
唐舟笑了笑,“我就按陈老师教我的话跟她说了,她暂时放弃了尝试。”
陈原还是第一次因为成功帮别人拒绝晋升的机会而感到高兴,可是唐舟总归要向上走的,不可能一直停留在原地。
“那你将来有什么打算吗?”
唐太太的妥协总归是暂时性的,长期来讲,唐舟会在无休止的争吵中感到疲惫,最终不由自主地靠着她的理想方向而去。好比说他参加了高考,最后还是被送出了国;明明选择了感兴趣的专业,似乎离更高更远的平台只差一步之遥,最后还是回到了自家的地盘,尽管保险公司并不是他理想的发展地。
唐太太认为自己已经做出了足够大的牺牲,相较于其余专制的母亲,比如她的一众亲朋好友、圈内人士,她已经给出了足够多的选择空间,唐舟理应感激她。
未来对很多人来说是个究其一生也无法猜透的谜语,对唐舟来说,谜底似乎昭然若揭。
“走一步看一步吧,你呢?”
陈原想了想,“等我找到工作了,先带你和周周出去搓一顿。”
唐舟提醒道,“周周还不知道你在找工作。”
陈原差点就把这事儿忘了,当初还是他让唐舟不要告诉周周,没想到他记得比自己还清楚,“那就随便找个借口好了。总而言之,肯定要带你们出去搓一顿嘛!”
以前的陈原似乎回来了,依然很容易满足,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唯一不同的是,他拒绝高中的唐舟时话说得游刃有余,能让各自都能体面地为这件事画上句点,这一次他却坐在卫生间的洗手台上张口结舌。
这件事以两人在洗手台上做了一次而告终——妈的,为什么他们总是会在这种奇怪的情形下搞到一起?陈原/任/他/摆/弄/着,脑子里一团乱麻,事后才意识到自己身上还穿着西装,然而那时为时已晚,他的外套和西裤已经被唐舟弄得皱皱巴巴,还沾上了不好清洗的污渍。他气恼不过,“啧”了一声,“我过两天还有面试,送到干洗店都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唐舟语气轻巧,“那就穿我的衣服去。”
“你的衣服大了呀!”
唐舟的肩膀更宽,陈原穿着他的衬衫或许还看不出来,西装外套这种肩线笔挺的衣服如果尺寸不对则会显得格外不合身。
“是吗?”唐舟眯了眯眼,“那我再给你买一套。”他意味深长地笑道,“以后每次弄脏了都给你买一套新的。”
最后是陈原将衣服送到干洗店加急才得以在面试的头一天晚上拿了回来。
陈原开始在各个公司之间奔波,没有面试的时候就去看了几间小公寓。尽管N+1的补偿在银行卡里躺了许久,日子还是要精打细算。他看中了一间小小的一居室,离市中心不算太远,坐地铁大约三四十分钟。房东是一对老夫妇,房子本来是他们儿子的,但是因为常年在外工作,所以想把它租出去,好增加一笔收入。夫妇两人的价钱开得十分合理,没有手续费也没有中间商,唯一的条件就是押一付三,当日即可拎包入住。
房子坐落在一栋老式小区之中,陈原去看房的时候,看着这对夫妇从从对面一栋楼里慢悠悠地走下来,大约是没想到陈原这么准时,老太太开了门以后,赶紧回头冲老头招手,让他走快点,老头手里拿着钥匙,立即伸直胳膊让她接过去,好给陈原开门,生怕他等久了。
老太太很实诚,告诉陈原房子隔音不是很好,她话很多,絮絮叨叨的,介绍完以后话锋一转,问他年纪多大了。
老头拽了一下她的衣服,让她不要问别人那么多有的没的。
哎呀,我问一下怎么啦?老太太不高兴了。
陈原笑着答,说我三十了。
老太太一听就笑起来,两只眼睛眯成勾月状:我儿子今年也三十咯!你是做什么的呀?
陈原说我是做咨询的,就是跟客户打交道的。
喔!老太太若有所思,那肯定很累吧?是不是要经常出差?我儿子也经常出差。
陈原问她儿子是做什么的,老太太含含糊糊说了几个词儿,后来还是老头记得清楚,把名字告诉了陈原。
陈原一听,原来是四大投行,看来大家都是有命赚钱没命花钱的命。
老太太抱怨起来,像是平日里根本找不到人说话,她哎了好几声,说这到底有啥子意思,我听说干他们这一行的一个月没几天能在家里睡,人家都说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他咋就这么喜欢睡酒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