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虚而入(20)
“大人也要写作业的。”
“真的?”周周往嘴里塞了一大口鸡蛋。
“你哥每天工作到那么晚,其实也是在写作业,只是写的科目跟你不一样而已。”
“那我不做他那样的工作不就好了?”
“那你想做什么工作呀?”
“……我想画画。”周周用叉子在盘里划着圈圈,“我想做大艺术家。”
说这话的时候,周周的语气柔软,眼神黯淡,好像在讲一件难以启齿的事情。如果是另一种家庭环境下成长起来的小孩,说这话的时候应该是骄傲且自信的。
这是陈原到现在也无法解决的人生难题,生活与生存总是难以平衡。他揉揉鼻子,换了个话题,“你说我是不是把你哥的那份早餐给吃了?”
周周摇头,“没有,哥哥周末一般都是下午才起来。”
陈原若有所思,“昨天我来上课的时候他好像才刚睡醒。”
“他也有好多’作业’要写,不过他都是晚上写。”
陈原笑道,“其实我也是夜猫子。”
周周抬头问他,“什么是夜猫子?”
“就是喜欢熬夜的人——你可不要熬夜,会短寿的。”
“那你们为什么还要熬夜?”
“……要恰饭嘛。”
“那是什么意思?”
“就是要赚钱的意思,赚了钱才能吃自己想吃的东西。”
周周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陈老师,那你也会吃很多小糖片吗?”
“什么小糖片?”陈原感到莫名其妙。
“哥哥每天都会吃小糖片,晚上吃了,早上也会吃,有时候下午起来也会吃。”周周说到兴头上,把餐盘一推,跑到厨房的角落里朝陈原神秘兮兮地招手,让他过去。
保姆洗完碗,取下围裙,说了句“我先走了”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陈原给她关上门后才跟进厨房。周周踮起脚,伸出一只手指了指头顶最上方的柜子说,“他都把小糖片存在里面了。”
“你是想让我打开?”
“没有锁的,你开开看看呀。”
“这不好吧?”
“你看看嘛!”周周撇着嘴,“你帮我看看是什么口味的糖片呀,他都不给我吃。”
“这是你哥哥的小秘密吧,你就不怕他知道?”
“你别告诉他就好了呀!”周周有些着急,“等我再长高十厘米,我踩着椅子肯定就能够到了。”
陈原看周周用力伸直胳膊,摇摇欲坠的样子,一手扶住他的肩膀,另一只手捏住柜门把手说,“那就看一眼啊——”
柜门一开,满目琳琅的药瓶映入眼帘,陈原赫然看见Melatonin几个大字,那是褪黑素的英文。
虽然说现在褪黑素几乎已经成为年轻人的日常必需品,但是陈原自己都不会囤这么多辅助入睡的产品。
“看到了吗?什么味道的呀?”周周揪着陈原的衣角焦急地问。
陈原含糊其辞,“……上面写着英文,我也看不懂,应该是保健品吧?”
“保健品是什么?”
“就是对身体好的药,比如说钙片之类的。”
“是甜的吗?”
“是苦的。”
周周失望地撒开手。
陈原将柜子门关上,周周提醒他,“你别告诉他我让你开柜子了。”
“当然。”陈原领着他往客厅走,顺口问道,“你今天几点上课?”
周周这才想起正事,扭头一看挂钟,“呀,叔叔已经在楼下等我了。”他一把揽过桌上的作业本往书包里塞,嘴里念叨着,“迟到了迟到了……”
“别落了东西。”陈原帮他把掉在地上的笔袋捡起来,“要我送你下楼吗?”
“不用不用。”周周火急火燎地跑到玄关,踢掉拖鞋一屁股坐在地上穿起鞋子,没想到主卧的门却突然打开了。
“唐周周?还不去上课?”唐舟黑着脸从屋内探出头,看到陈原时明显一怔,而后才迟钝地意识到自己昨晚让他搬进来了。他放缓了语气道,“电话都打到我这儿来了。”
一听他哥的声音,周周抓着书包带就跑出了门,留下陈原在后面提醒他,“你鞋带还没系好……”
大门一关,一切潜在噪音被全然隔绝在外。两人对视了两秒,陈原挠挠头说,“……早上好。”
唐舟明显没有睡醒,“嗯”了一声,关上门回屋了。
陈原松了口气,他本来以为唐舟的起床气很大——也许是挺大的,碍于他这个外人在这才没发作。他去厨房里接了杯水,视线忍不住又朝那个角落里的小柜子飘去。
褪黑素填了半个柜子,而阿司匹林和安非他命则填满了剩下半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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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最近注意安全,勤戴口罩……
第19章 安非他命
19.
陈原下午回了一趟王子林家,本意是还了他的备用钥匙就走,可惜王子林家门口没有地毯,不好藏钥匙,他只得轻手轻脚地将钥匙插进锁孔,一手按住门,尽量将声响降到最低。
转了大半圈,还差最后一点就能打开锁芯,门却从里面被推开了。
拖拖看到是陈原,在王子林的脚后跟兴奋地跳来跳去。
“不是说不跟我住了么?”
“我来还钥匙。”
陈原咽了下口水,拔出锁孔里的钥匙递过去,没想到却被人一把打掉。钥匙落在瓷砖地上又弹起,叮铃桄榔的,半空中转了个圈,最后平躺在地上不动了。
陈原弯腰捡起钥匙再次递过去,王子林不接,却没再拍掉。陈原这幅还完钥匙就绝交的姿态实在让他的心情好不到哪儿去,然而对方嘴角上的那一小块痂又像块压在他肩膀上的巨石。两人立在原地,王子林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看,陈原则躲避他的视线,偶尔抖动着眼皮。? 王子林本来只想为昨晚的鲁莽而道歉,谁料陈原竟然将手机关机了一整夜。明明自己已经低声下气地请他出来谈一谈了,对方却摆明了要划清界限。
“陈原,你非要这样才高兴吗?”
语气带刺,似曾相识,一下就点燃了一股无名火。陈原指指自己的嘴角道,“如果你跟拖拖一样不咬人,我也不至于这样。”
话音刚落,王子林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拽到跟前,额角冒起青筋,颇有暴怒的趋势。
王子林跑健身房的频率比他高多了,手劲可不小,陈原衬衣最上一颗的纽扣都被扯断了线,连着一根藕断丝连的线头掉落在地,然而他面无惧色,反手抓住王子林两只胳膊喝道,“怎么?现在还想揍我?”
王子林的拳头攥得更紧了。陈原也憋着一口气,明明被勒得喘不过气来,还是咬着后槽牙瞪他。
此时王子林大可以将他拖进屋里打一架——事后王子林想起这一刻,还是觉得自己当时明明有机会跟陈原互殴。互殴完要么握手言和,要么永不相见。总而言之,互殴是一项极有可能产生解决办法的男人之间的运动,总比这么不清不白要强。
可是陈原却因为呼吸不畅而突然轻咳一声,这一点轻微的震动立即顺着他的拳头传了过来。王子林顿时下不去手了,他松开陈原的衣领,推了他一把,甩上门之前骂道,“滚蛋!”
陈原踉跄着往后退了两步,扶着墙稳住身子时,大门已经关得严严实实。他看着门中央那个倒立的“福”字,顿时有些后悔,自己刚刚大可不必挖苦对方啃人的事儿。要是真如王子林所建议的那样,两人坐下来好好谈一谈,现在也不至于沦落到这种尴尬的地步。
只是被他亲了一口,有什么大不了的呢?再说他又不是没有跟男人接过吻。陈原揉着眉心,懊恼地直喘气。及时止损方为上策,他倒不是认为过错方是自己,只是觉得没必要。十几年的交情因为这点事没了,实在没有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