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不再年轻了,但我还是想试一试。如果找不回从前的自己,就把现在的自己完整地交给他吧,不要担心,过去和未来都是不存在的,现在有他,他一定会有办法的。
分别好像没有那么可怕,他说遥远的相似性总会让我们跨越时空,于万物之中找到彼此。
可我还是想他。
周童把下巴垫在奚杨的手背上,这辈子第一次哭得像个傻瓜一样,差一点没有听见病床上有人在用微弱的声音对他抱怨:“童......童......好扎啊......”
第94章
电视里正在播放一档民生新闻栏目,画面中戴眼镜的女记者手持话筒,用按捺不住兴奋的语气向电视机前的观众们介绍:“在我身后就是省直属消防特勤大队的营区,时间马上就要到了,现在就请大家跟随我们的镜头,一起去看一看这场别开生面的表彰仪式吧。”
电视机悬挂的位置有些高,奚杨端着一杯温度刚好的蜂蜜水靠坐在床头,一边看电视一边小口地喝着,微微仰起的下巴将脖子的线条拉得更加长而优美,喉结下方,一道已经愈合,颜色却还鲜红的瘢痕清晰可见,加湿器喷出的水雾轻柔地在他周围散开,湿润着每一口被他吸入的新鲜的空气。
气管切开术多少对声带造成了一些损伤,奚杨慢慢把水喝完,用有些干涩的声音对忙前忙后一直没停过的奚妈妈说:“妈,休息一下吧,等会儿让涂科他们帮忙收拾就好。”
东西实在太多了,住院这段时间,涂科隔三差五就顶风作案,往病房里送什么破壁机,酸奶机,能煲汤也能熬粥的多功能炖盅,还随机附送各种鲜花,弄得奚妈妈一度以为自己搞错了对象,但很快她又发现,无论这些智能机器做出来的流食再精细再美味,奚杨也只尝几口就没兴趣了,反而把周童一周才有时间送一次的汤面或是小馄饨都吃得干干净净,吃完还挑三拣四,不是嫌汤淡了就是嫌馅儿少了,在他面前似乎比没当兵的时候还要娇气。
也不知道那孩子怎么会这么年轻脾气却这么好,每每听完一句怨言都没有,就只是笑,说等你好了再给你做味道重一些的,给你包大大的汤饺。
“怎么能让人家又送东西又做事呀。”奚妈妈一边感叹着,把已经装满的行李箱关上,拿来水壶给奚杨的杯里又添了点温水,在他旁边坐下,陪他一起看起了电视。
“大家现在看到的,就是在上月初的游艇爆炸事件中帮助消防员找到并救出伤者的西高地犬。接下来,公安消防支队的领导将为它戴上象征荣誉的大红花,并为它的主人颁发荣誉证书。”
“这可是警犬才有的待遇,在北临甚至全国都属于先例!”
脖子上戴着比脑袋还大的绸布红花,瘸了一条腿的小扁表情依然跟从前一样,爱搭不理也不太情愿,非常地不给面子。奚妈妈看了一会儿,有些意外地说:“这就是救你的那只狗?跟肉肉很像啊。”
肉肉是奚杨上初中的时候家里收养过的流浪狗,一只串种的比熊,养了两年不到就在散步的时候被车撞死了。奚杨刚想说话,病房的门忽然被人推开了一条缝隙,他跟妈妈同时扭头,看到一颗头发短得贴着的头皮的脑袋小心翼翼地从外面探了进来。
“教导员,阿姨?”周童像干了坏事被当场捉住一样,笑得又傻又尴尬。
“童童来了啊,快进来。”见到是他,奚妈妈连忙起身去迎,奚杨却瞬间滑下枕头,拉开叠好的被子盖在头上,背过身去不理周童。
“还有什么要收拾的吗?我来。”周童边问边走到床边,弯下腰,隔着被子小声对奚杨说:“不要捂着啊,空气不流通,对你呼吸道不好。”
又来了......奚妈妈无奈地看着躺在床上的儿子,拍了拍他露在外面还戴着护具的腿。“哎呀听到没有,别闷着。”又对周童说:“都收拾得差不多了,不着急,你喝点水,歇会儿我们再走,我去找医生签一下出院单。”
傻子都知道这是在给他们单独相处的机会。但周童一直等到奚妈妈走了五分钟后才敢坐上病床,扯开被子吻了吻奚杨蓬乱的头发,抬头看了眼闹哄哄的电视节目,又看看他紧闭的双眼,好笑地说:“幸亏这个节目是录播,不然马上就该看到小扁把九耳追得满操场乱跑的盛况了。”
真不愧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小扁,离开这么久,一回来就敢欺负队里正二八经的狼青警犬,还真是物似主人形......奚杨动了动嘴角,终于睁开眼睛看着周童:“你来干嘛啊?涂科呢?”
周童走得急,军绿色的T恤被汗水打湿了一片,紧贴着轮廓分明的胸肌。
“涂队跟闻阅吵架,离家,不对,离大棚出走了......”
“......为什么?”
“这个......说来话长。”周童叹了口气,先趁奚杨不注意,飞快地在他嘴巴上偷了一个吻,然后才说:“昨天他们俩去给你买轮椅,涂队非要选一个能坐能躺,带变速和喇叭,配履带式爬楼机的电动款。闻阅不同意,说你只是暂时需要,又不是坐一辈子,还说......”
“还说什么?”奚杨好奇地问。
周童“噗嗤”一声笑了。
“还说你比涂队年轻,等他用上了你也不一定能用上。涂队就生气了,轮椅也不买了,非要收拾收拾去干部疗养院安度晚年,让闻阅谁年轻找谁去,所以不能来接你了。”
奚杨:“......”
走廊里转一圈,跟几个主治医生和管床护士打过招呼、道过谢,再回到病房时周童已经把大包小包全都背在了身上,推着奚杨准备出门。
“刚想出去找您呢。走吧阿姨,我买了菜,早点回去还来得及给你们做顿午饭。最近我新学了几个云陵菜,您帮我试试行不行,嘿嘿。”
“欸,欸,东西给我提吧,真是辛苦你了。”奚妈妈伸手要接,周童却连她自己的包都不让她背。
“没事阿姨,我来就好,这点重量还没我们训练用的器械重呢,对吧教导员。”
从上个周末开始奚杨就一直不高兴,任周童怎么讨好都没用,就是不肯跟他说话。奚妈妈也搞不懂奚杨这是怎么了,又有点心疼可怜的周童,于是到家吃过饭,她便打算去超市逛逛,留两个年轻人自己解决问题,但周童只请了半天假,下午还要回去训练,洗完碗,安顿奚杨睡下后就准备走了。
等他事无巨细地嘱咐一番,一步一回头,依依不舍地从卧室里出来,奚妈妈把他送到门外,偷偷地对他说:“杨杨就是从小被我跟他爸爸给惯的,脾气坏得很,回头阿姨讲讲他,你不要往心里去哦。”
周童没什么跟长辈打交道的经验,尤其是面对奚杨的父母,比见国家领导人还紧张局促,两只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不会不会,谢谢阿姨,那个......您别说教导员,是我......嗯......就是,反正是我惹他不高兴了,我会好好跟他道歉的。”
两个孩子之间不言而喻的关系奚妈妈早已心知肚明,也默认接受了,只是要说适应恐怕还需要点时间,要说紧张,她比周童也好不到哪去。
“好,好......杨杨的外婆年纪大了离不开人,过些天我也得回去了,但杨杨这个样子,我实在是放心不下,以后......”
“交给我吧。”周童立刻会意,腼腆地揉了揉鼻子,说出口的每句话,每个字都朴实又真诚得令人动容。“我会做饭,会做家务,能赚钱,也有力气背得动他,就算他的腿一直不好......呸呸呸,总之我一定会照顾好他的,阿姨放心。”
有过这次经历之后,奚妈妈发现自己好像变得比以前多愁善感,容易掉泪了。她赶紧收了收情绪,哑着嗓子对周童说:“放心,有你在阿姨就放心,快回去吧,部队有纪律,不耽误你时间了。”
道了别,周童才转过身,却听奚妈妈推开刚要关上的门,再一次把他叫住。“对了,童童”
“浴室里有几件衣服,我看码数都比杨杨的大,应该是你的吧?”
“啊?”周童反应不及,有点茫然地站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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