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知潋心里的确有鬼,还是个不能说出名字的鬼。
那颗智齿越来越疼,终于熬过上午,方知潋向段嘉誉请了个下午的假,去牙科医院拔智齿。
拔智齿的过程不需要多赘述,要多血腥有多血腥。等到方知潋精神恍惚地捂着肿胀的半边脸出来,那颗作乱的初恋已经彻底被根除了。
医生甚至还问他需不需要把阻生齿带回去留作纪念,方知潋头摇得比拨浪鼓还勤快。
拉倒吧。
一出医院门,方知潋就拦了辆出租车打算回家,他刚坐上后排的位置,才发现手机上显示了好几条未读微信。
最顶上的两条是祝闻发过来的,还有程蕾的。
然后是宋非玦。
方知潋的心跳漏了一拍,他故意装没看见,回了祝闻,又回了程蕾,才不紧不慢地打开和宋非玦的聊天界面。
宋非玦发来的是一个系统自带的企鹅表情。
什么意思?方知潋麻药上头,手比脑子快,先发出去一个问号。
这会儿还在上课,宋非玦没有回复,方知潋闲得很,又开始百度搜索:微信的企鹅表情是什么意思。
好在这次宋非玦没再让他猜谜猜个两三天,等到课间就回复了:“发错了。”
收到宋非玦回复的时候,方知潋本来准备付钱下车,一看到这条消息差点心肌梗塞,手机啪唧一下掉车毯上了。他条件反射伸手去捞,扬着的钱包又歪了,洋洋洒洒掉出一堆纸币。
方知潋赶紧对司机道歉,捡完钱和手机付钱下车了,一看手机屏幕,宋非玦又发过来一条微信,一个不同的企鹅表情。
“又发错了?”方知潋回他。
宋非玦回:“开玩笑的。下午发了张数学重点题试卷,你明天晚自习来找我,我给你讲一下。”
方知潋不用猜都知道,肯定是段嘉誉让的,全一中找不出第二个比段嘉誉热爱小组互帮互助讲题的老师了,谁能想到都互助到不同班去了。
脑子一抽筋,方知潋故意发过去一句:“那也太打扰你了。”
这回宋非玦久久没回,方知潋在小区的运动器材区磨蹭着等了半天,最后还是不情不愿回家了。
刚出电梯,宋非玦就回复了。
一个问号,和方知潋第一句回复的如出一辙。
仿佛在心口挠痒的一个契机,方知潋揉了揉左半边脸,他不知道自己现在笑得实在有点傻气。
但他好像莫名其妙从那一个圆滚滚的问号里看出了宋非玦的表情,一定是有些疑惑的,眼神清亮,又无辜。
“知道了,”方知潋边敲门边抿起嘴打字,“明天去找你。”
来开门的是常姨,她大概已经听程蕾打电话说过了,并没有对方知潋这个时间回来表现出诧异。
还不到五点,连唐汀都还没放学,常姨独自在客厅看电视。
常姨替他摆正了鞋子,客气地问:“小方想吃点什么?”
“不用了,常姨,”方知潋深知麻药劲儿过了还要疼上一会儿,没什么想吃东西的欲望,“我先上楼了。”
常姨似乎松了口气,点点头,又坐回去了。
方知潋拽了一把书包带,正要往楼上走,忽然瞥见电视上正播放的画面。
03年版的《倚天屠龙记》。
张无忌皱着眉:“可是我们问心无愧,旁人言语管它做什么?”
周芷若说:“倘若我问心有愧呢?”
电视里的张无忌怔住了,电视外的方知潋也怔住了。
是啊,因为问心有愧,因为心里有鬼,为什么不敢随便开玩笑,为什么因为一个回复患得患失。
方知潋揉了揉酸麻的左半边脸,好像忽然明白了。
他对宋非玦的感情就像那颗长歪的智齿,在经历了无数冗长的期盼与怯意中发荣滋长,最终伴随着绵延的生长痛,成为了骨骼的一部分。
作者有话说:
第二十九章
初霜的出现意味着秋天的结束与冬天的开始。
年年霜降都要变天,今年也不例外。一清早,临川气象台就发布了寒潮的蓝色预警信号,气温相比前两周骤然下降。
方知潋早上出门穿了单件校服,还没等出小区就被冻得直哆嗦,又不情不愿回去套了件摇粒绒外套。
果然还是在平宜暖和。方知潋心想,他拢紧毛茸茸的外套,心情和身上穿的外套一个颜色,灰扑扑的。
然而当方知潋发现宋非玦也穿了一件深灰色外套时,灰扑扑的心情变成了五颜六色的心情。
中午从食堂吃完饭回教室,方知潋特意绕到小卖铺买了几盒白桃味百奇。
他在桌洞里捂了一下午,坚决遏止了祝闻蠢蠢欲动想伸过来顺一盒的心思,等到最后一节课打下课铃,揣着卷子和那几盒百奇跑了。
或许是刚认清对宋非玦的不同感情,方知潋一醍醐灌顶,反倒比先前更紧张了,在后门犹犹豫豫了好久才偷偷溜了进去。
实验班的最后一节课是自习,但被段嘉誉临时征用了。此时段嘉誉刚好讲完卷子,在讲台上收拾讲义准备离开了,一瞧见个熟悉面孔,忍不住调侃道:“方知潋,来得可真早啊,平时让你来办公室听我讲题怎么不见你这么积极?”
台下的实验班学生很给面子地哄堂大笑。
方知潋刚搭好的心理建设瞬间倒塌了。
宋非玦别过脸看方知潋,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倒是没笑,但方知潋不好意思跟他对上眼。
“下次一定积极,”心理暗示好像有点用,方知潋默念了三遍尖子生也是同龄人,眨眨眼朝段嘉誉卖乖,递过去一盒百奇,“段老师,请您吃百奇。”
段嘉誉不吃这一套:“我不接受贿赂啊。”
“不光贿赂您,”方知潋歪头道,又动作迅速地往前排各发了几盒百奇,“请大家吃百奇了。”
没关系没过儿的,方知潋在实验班也就认识那么一个人,突然请吃零食,谁都不知道什么意思。但是免费的零食不吃白不吃,有几个后排的男生带头边抢边开始起哄,闹得一团乱。
段嘉誉笑呵呵接过那盒百奇,没说什么,抱着讲义和保温杯兀自回办公室了,剩下方知潋揣着最后一盒趁乱钻到宋非玦旁边。
“给你。”方知潋假借请客之意,其实就想给他一个人。
宋非玦这次没说谢谢,而是接过收进了桌洞:“你喜欢白桃味?”
方知潋摇了摇头:“我觉得你会喜欢。”
兴许是隔了几天没和宋非玦说上话,方知潋这会儿看着他竟然有点恍惚,外加没由来的晕眩,“别的味道都太甜了。”他补充说。
早在第一次一起在那家馄饨店吃饭的时候,方知潋就注意到了,宋非玦不爱吃甜,爱吃酸。
前桌戴眼镜的女生微微侧头看了过来,好像表情有点疑惑,方知潋认出了她是帮忙叫宋非玦的那个女生,刚准备打个招呼,对方已经转过去了。
还有几分钟,晚自习的上课铃就即将打响了。方知潋环顾一圈四周,想问宋非玦他们班有没有多余的桌椅,却被宋非玦拉着手腕站了起来。
“去哪里?”方知潋茫然地站起来,只顾着盯宋非玦握住他手腕的那只手。
“天台。”宋非玦说。
其实问了也是白问,方知潋估计宋非玦就算要说去上吊,他也能鬼迷心窍地跟着去,还顺带捎根绳子。
比如现在,他像捎绳子似的顺手地把卷子和练习本一起顺上了。
他们一起从后门离开,教室内还在乱糟糟地分百奇,混合着聊天声和喧闹声。方知潋想起第一次来实验班,教室里静悄悄的,现在要比那时候多了不少鲜活气儿。
宋非玦前桌戴眼镜的女生终于回过头了,还在朝门上的玻璃窗往外望,方知潋朝她挥了挥手,如愿以偿地打了个招呼。
戴眼镜的女生一愣,露出一个腼腆的笑容,也轻轻朝他挥了挥手。
日暮月升,傍晚的风有些凉。方知潋绕回班把外套披上了,顺便抢走了祝闻管他借的iTouch。
天台不像方知潋想象中的那么黑灯瞎火,借着不远处图书馆成片的白炽灯与走廊的光,显得亮堂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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