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非玦静了几秒,低声问:“他对你描述过Cara的特征吗?”
“当然,很多次,”陈朗清回忆道,“大概就是长卷发、皮肤白、性格很温柔,对了,还有喜欢穿浅紫色的长裙……就是因为他描述得太详细了,我甚至一直都没怀疑过。”
有高中生骑着自行车路过,自行车铃声响得清脆。
余光荡过虚虚的人影,宋非玦低垂眼睫,有一小片白得发蓝的月光浸润着,在他的眼底打下薄薄一层阴影。
“我知道了。”
他很奇怪地回答。
陈朗清反应慢了一拍,还有点迟钝,知道什么?
但是已经没有机会问了。
“你们聊什么呢?”方知潋边往钱包里塞收据和卡边往下下台阶。
台阶拢共不高,最后的两层方知潋是轻飘飘跳下来的,他好像心情很好,仰起脸的时候眼角还带着点笑。
“随便聊聊,”陈朗清不太自然地抹了一把后脑勺,佯装若无其事地转移话题,“不是说好我请客?”
“下次少不了你的。”方知潋的眼睛弯成好看的弧度。
陈朗清撇了撇嘴,再看一眼宋非玦,发现他已经偏过脸去看方知潋了,神情很专注,好像分不出半点给别的人。
方知潋刚好也在抬头看他,手上拎着两个打包盒,一副笑盈盈的样子:“我打包了龙井虾仁,明天早上吃。”
算了。陈朗清摇了摇头,叹息一声,把本来想说的那句“多照顾照顾他,你俩好好过”咽回去了。
生活不是哆啦A梦挥挥手就能穿过去的任意门,人也不是吃下万能药剂,被另一个囹圄困囿的人生拉硬拽着就能变大变小变健康。
日子还长着。
餐厅离公寓不远,回去的路上,方知潋顺带回了趟家取房东送来的门卡和生活用品。
外来人员进公寓要做登记,麻烦得很。要拿的东西总共没多少,方知潋干脆自己上去了。
房东是个性格很好的中年女人,尽管方知潋麻烦了她不少次也依旧没有怨言,还嘱咐他这次一定收好。
方知潋连连点头,与她寒暄一会儿,末了才不太好意思地说了到期不打算续租的事。
房东不意外:“也好,你在这边常住,是要找个方便点的房子。”
“自己住钥匙更要收好,”房东提醒他道,“你们这些年轻小孩丢三落四,又不能总换门锁,万一有点什么事多危险?”
方知潋抿着嘴笑了一下,边耐心地听房东嘱咐,边拉开包的拉链把门卡塞到最里层。
他的包里一向没什么东西,就连最里层也只放了平时常用的一张信用卡和门卡。
大概到期前暂时都不会回来了。方知潋想了想,把里面的信用卡抽了出来,刚想放回门卡,目光却忽然定住了。
里层放了一张和他手里一模一样的门卡。
上次找的时候明明还不在?
方知潋茫然地把那张门卡拿出来,借着楼道的白炽灯仔细对比。
“小方?”房东慢悠悠地喊他。
方知潋蓦地回过神来,把两张卡用手掌盖住了:“您说。”
夏至将至,晚上的温度一下子窜了上去,燥热得烦闷。
房间里的立式空调坏了,一打开遥控器只亮红灯不吹风,方知潋站在椅子上费劲地摆弄了好一会儿,脸都热红了,最终还是宣告放弃。
“明天找人来修吧,”方知潋气馁地用手扇了两下,“太热了。”
宋非玦把他沾湿的刘海拨到一边,没说什么。
方知潋洗了个澡再出来,空调已经恢复正常运作了。
“你修的?”他指着空调问。
宋非玦正靠在床上看书,闻言抬眼看了他一眼,嘴角动了动:“还热吗?”
“不热了,”方知潋对于赞美从不吝啬,黏黏糊糊地抱过去,“你最厉害了!”
宋非玦反手抓住他的手臂,好像很无奈地笑了:“这就厉害了?”
“厉害啊,”方知潋说,“你在我心里永远是第一名,什么都是。”
宋非玦没有说话。沉默了几秒,他把书页折起来放到一边,放平躺下去。
“我想听你在美国的事。”
方知潋却理解错了,也在他身侧躺下:“你还是想出国的吧?”
“我有存款的,”方知潋说话的口吻很真挚,“如果你还想读书,我们一起出国,什么时候都不嫌晚。”
宋非玦侧过脸,很慢地用手指摸了摸方知潋的脸,这回倒没掐。
“不过我是不读了,”方知潋追着他的指节吻了一下,换了种轻松的口吻,“我大学延毕了一年半,实在不想读了。”
“为什么延毕。”宋非玦不急不缓地问。
方知潋顿了一下,回答的声音很模糊:“学分没修够嘛。”
他似乎不太想谈起这个话题,不太高明地转移道:“好奇怪,我今天回去拿门卡的时候发现原来的门卡明明在我包里,可是上一次就是怎么也找不到了。”
有几秒,身边的人连呼吸都是安静的。方知潋刚想转过头去看,手指却被勾住了,耳边是宋非玦放稳的声音:“等换了房子以后我拿着。”
换房子?方知潋怔了一下,又很快地想起来了。
“好啊。”他的嗓子有点发紧。
宋非玦安静地闭上眼,微动的睫毛接住了窗外倾泻下来的微弱光影。
方知潋的心脏忽然变得很热,又或者只是空气的闷热而产生的错觉。他小声地对宋非玦说:“其实我很早就想回来了,真的很早。”
然后呢?要怎么说?大三的时候他和程蕾说要回来,程蕾气急败坏地用让温沛棠翻案的事来威胁他?
方知潋一闭上眼睛就能想到那天温沛棠穿着一身浅紫色长裙站在他面前温柔微笑的场景,他甚至还在幻觉里见过十一年前那间办公室里的温沛棠和宋非玦。
如果他有得选,如果温沛棠有得选。
不知道什么时候,宋非玦已经重新睁开了眼,
他们在黑暗中对视一眼,宋非玦忽然抬脸轻轻吻了一下他颤抖的眼睫。
方知潋哆嗦着把脸埋下去,很奇怪,他的眼睛竟然因为一个吻而变得发热、发抖。
如果呼吸可以伪装,话语可以骗人,那么最诚实的一定是心跳。
方知潋贴上宋非玦的心跳,头脑空空的。
他突然觉得十七岁的自己真够好笑,居然会相信宋非玦是因为报复而和他在一起。
报复?
一个不知名的声音在他浮沉的意识中响起。
而很快,那个带着疑问的声音变成了程蕾的声音。
“你恨妈妈,在用这种方式报复妈妈吗?”——这是八年前。
“我一而再再而三地让步,就是为了让你继续重蹈覆辙搞同性恋报复我?”——这是昨天。
宋非玦还在侧目看他,用那种凝视的,他读不懂的眼神。
方知潋却恍惚地坐了起来,他好像意识到了从来都没有意识到的事,后背被浸湿了一大片。
“我得回一趟临川。”
他转过头,郑重其事地对宋非玦说。
作者有话说:
第七十三章
最近的航班是第二天上午九点的,方知潋没什么行李可收拾,只带了个登机箱,顺带和陈朗清提前打了个招呼。
早上临出门前,方知潋还不忘提醒宋非玦记得把衣服收起来,根据天气预报显示,明后天都有雨。
宋非玦很自然地答应下来。他倚着门框,起音暗哑,隐约透着点慵懒的意味。
“衣领。”
“怎么了,”方知潋故意装作没看见翻进去的衣领,弯起眉眼朝他笑着讨要一个拥抱,“那你帮我扯一下。”
宋非玦还是那么轻而易举地就看透了他的心思。方知潋心虚地眨巴着眼,得到了一个拥抱,还有一个轻得不易察觉的吻,作为附加品。
“所以你到底回临川干嘛?”陈朗清百思不得其解地在通话那端问道,“你和宋非玦一个不说,一个不问?简直堪比结婚二十年同床异梦的中年夫妻啊。”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