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大学的时候总是泡在图书馆,除了看专业书籍之外,偶尔也翻看书架上的闲书。
这本书所写的极致疯狂的暗恋,说实话他至今都不能理解。
仅仅是十三岁时的惊鸿一瞥,就能使少女用短暂的一生爱慕一个男人,她在黑暗中呼吸着他的一切,他却到最后也不知道她是谁。
她所做过最出格的事情,就是在他每年生日的时候,在他房间的蓝色花瓶里插一支白玫瑰。
雨越下越大,敲在头顶的伞面发出劈劈啪啪的声响。
奚迟捧着手中的花束,墨色的眼眸像雨雾般清冷,说道:“我始终为你而紧张,为你而颤抖,可是你对此毫无感觉。就像你口袋里装了怀表,你对它紧绷的发条没有感觉一样。这根发条在暗中耐心地为你数着你的钟点,计算着你的时间,以它听不见的心跳陪着你东奔西走,而你在它那滴答不停的几万秒当中,只有一次向它匆匆瞥了一眼。”[1]
他也没想到自己记得这么清楚,大概是“好学生”的基因被触发,居然背了出来。
霍以辞会心地一笑:“这就是我制作它的灵感,白玫瑰与蓝鸢尾,纯洁而绝望的爱。”
第19章 命运之神
送花者的模样,在奚迟的脑海里呼之欲出。
那人在留下信封时的表情,大概和昨夜潜入停电的病区时一样,嘴角带着狡黠的笑意。
他更加确定,这个人格在故意引领其他人格跟他见面,简直像恶作剧一般。
他的呼吸像被扯了一下,潮湿的空气钻进他的鼻息,隐约带着泥土和树木的腥味。
霍以辞看了一眼四周的雨帘,提议道,“雨下大了,我和你一起走回去吧?”
“好。”奚迟点头。
他们撑一把伞并排走着,加上奚迟怀里抱的花束,迎面而来的路人不少侧目打量着他们。
这时他才注意到,霍以辞手中的伞一直向他这一侧倾斜着,但又与他保持了礼貌的距离,所以他从刚才就没淋到雨,而霍以辞的肩膀都湿了,风衣上洇开了一大片深色水渍。
明明他们才刚认识不到十分钟,他想,这个人对所有顾客都这样绅士么?
奚迟不动声色地稍微向他那边靠拢了一些。
霍以辞察觉到了这个细微的动作,眼底泛起笑意,开口问道:“你是神经外科的医生?”
“对。”奚迟想他估计是刚才看到了自己的胸牌。
“真厉害。”霍以辞赞叹道,“在大脑上动手术,你一定是个很细心的人。”
奚迟神色微顿,目光扫到路边树上的叶片:“我在生活上,其实挺迟钝的。”
否则现在也不会用这种方式重新认识自己的前男友。
霍以辞弯起眼睛:“迟钝的人都比较幸福,察觉不到,就不用承担这份暗恋的重量,现在我是提醒你的罪人了。”
他们的步伐绝对算不上快,尤其是在人们行色匆匆的医院里,显得格格不入。
奚迟是有意放缓的,等走到外科楼下,他跟霍以辞今天的萍水相逢也就结束了,他不能就这么失去这条线索。
他脑海中尽力思索着,可是他前二十几年的人生中,实在没有跟人搭讪之类的经验,更不要说技巧了。
终于,霍闻泽撑着伞把他送到了屋檐下,挥手跟他告别。
奚迟手指碾过口袋里的名片,不太自在地望向他的眼睛,开口道:“如果我回去想了解鲜花的保存方法,可以打你的电话么?”
太刻意了,他说完后有点懊恼地心想。
但霍以辞眼神里没有显露出一丝诧异,很快微笑道:“当然可以。”
奚迟立即带着耳根的热度,跟他告别准备上楼。
“奚先生。”
身后突然传来霍以辞的声音,奚迟转身看到他拿着手机,目光温润而真诚。
“不如我加你的微信吧,可以直接发给你。”
“好啊。”
奚迟也拿出手机,因为不常加人好友,打开二维码时,还不小心打开成了付款码。
霍以辞眼里含着笑看他迅速地关掉界面,手指在屏幕上点了两下,递给自己。
他默默把工作室账号切换成个人微信,才扫了码。
奚迟拿着花回到科室后,立刻被同事发现了。
“哇真好看,病人送的?”
“怎么可能,”另一个同事先说了,“这精致程度,一看就不是医院外面随便买的,有情况哦~”
奚迟还没解释,一个护士注意到包装的丝带:“这花是KiligGarden的呀!他家走高端路线的,老板可佛系了,一天就做一束花,订单都排到了两个月以后,谁让它漂亮呢。”
没想到这间花店这么火,那霍以辞今天突然加急做了这束花,是因为好奇么?
奚迟把花放在办公室桌子上,点开手机里刚添加的那个联系人。
霍以辞的头像是一张手绘的猫咪侧脸,圆圆的后脑勺,蓝宝石一样的大眼睛,耳朵尖上绒毛的柔软都被描摹得栩栩如生。
他点开霍以辞的朋友圈,里面内容不多,奇怪的是完全没有花店的宣传,不愧是一天只接一单的店。百分之七十是画和摄影,百分之三十是头像里那只猫的照片。
奚迟看着看着,忍不住点开放大,然后翻出自己手机里的几张照片相互对比。
是这世界上的布偶猫毛色都差不多,还是这两只猫确实很像?
正在这时,霍以辞的对话框突然跳了出来。
奚迟莫名有种偷看被抓包的感觉,点开看见霍以辞给他发了一张图片,是鲜切花的保存要点。
过了两秒,霍以辞又发来一条消息:【还有任何想了解的,可以随时问我。】
奚迟回道:【好的。】
他现在对花没什么疑问,但是对别的很好奇。
他想了想问:【头像画的是你的猫吗?】
【是啊,她叫奶糖。】霍以辞回道。
接着霍以辞发过来好几张猫咪的照片,歪头卖萌的,玩毛线球的,翻着肚皮睡得呼噜响的。
【我是不是发太多了,抱歉啊哈哈,老父亲心理了。】
【没有,她很可爱。】
奚迟现在确定了,霍以辞刚才发的照片更清楚,更能看清细节。
他把自己手机里的几张图发过去,问:【这个是奶糖么?】
霍以辞正打着伞走在街边,手机震动,他举起来看了一眼,脚步猛地停住了。
他的猫半年前丢过一阵子,后来很幸运地被人送回来了。
他难以置信:【捡到她的人是你?】
【算是。】奚迟道。
准确地来说,捡猫的人是霍闻泽。有一天霍闻泽一脸如临大敌地出现在他家门口,说在楼下有只猫一直蹭他裤脚,碰瓷一样地跟着他回来了。
奚迟哭笑不得,只能把一人一猫都放进屋,他们都没有照顾过小动物,十足的手忙脚乱。等洗干净之后,他发现这只猫非常漂亮,一看就是主人精心养的,马上通过一家宠物医院发了告示。
猫在他家的几天,差点把霍闻泽这个强迫症逼疯,随时上蹿下跳弄乱东西,在霍闻泽工作时跳上桌子瘫着不走,晚上睡觉必须挤在他俩中间。
即使如此,霍闻泽还要天天硬着头皮喂猫铲屎,一番忍辱负重,猫最后更黏的反而是奚迟。每天晚上像一团云朵软软地贴着他的手臂,打着均匀的小呼噜。
想到这些情景,奚迟忍不住嘴角上扬。后来宠物医院找到了主人,送猫走时他真心有点不舍得,甚至想过要不要也养只猫,但很快打消了念头,他觉得自己不适合养小动物。
霍以辞撑着伞站在原地,没想到他们早就有了这层联系。他曾经看到奶糖回来后被养的圆滚滚,坚持要当面感谢捡猫的人,但对方却不愿意透露身份,只让宠物医院转告短短两个字:不用。
他想象中,捡到奶糖的应该是个外表有些冷,有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质,心底却很善良的人。
远处天际突然被闪电划破,更加汹涌的暴雨裹着一种奇妙的感觉席卷而来,仿佛命运之神在拼命眨眼睛。
奚迟跟明天手术的病人谈完话,窗外雨下得小多了,他口袋里的手机震了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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