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让我又是厌烦,又是嫌恶。
他像是有点忧愁地看着我:“怎么这么晚。第一天回去上班,不用这么辛苦,做不完都没事的。”
“没关系,我不累。”
“我给你煮了点馄饨……”
我立刻说:“不用,我在公司吃过了。”
他又说:“那,喝一点汤也是好的,我先装一碗,你尝尝看……”
“我不想喝。”
他不说话了,屋里一时陷入了沉默。
他的表情有些落寞。我意识到,他已经感觉出来我对他的疏远了——情绪变化是瞒不住那些朝夕相处过的人的。
于是我叫他:“辰叔。”
他愣了一愣:“哎?”
“抱歉,最近情绪不太好。”
他忙说:“道什么歉呢,你又没做错事。心情不好不想吃东西是正常的,我也就是顺手煮了一点,你别往心里去。”
“嗯,”我说,“要是能去海边走走就好了。”
他睁大眼睛:“现在吗?”
我摇摇头:“现在太晚了,海边又远。”
“那,明天?明天的天气好像不错。到海边散散心,空气好,心情也好。”
我沉默了一下,又问:“你能陪我去吗?我不想一个人。”
他露出欣喜的表情:“好啊!”而后又问:“要叫文扬一起去吗?”
“不用,”我说,“文扬有工作安排吧。我也不想总麻烦他。周日他还要陪我复诊呢。”
“嗯嗯,那就我们俩吧,”程亦辰看起来挺开心的,“你有没有想吃的,我明早做一点带去,我们可以在海边野餐。”
我对着他,笑了一笑。
第七十六章
次日我和程亦辰都起了个大早。海边不算近,得开挺久的车。
这是车祸以来我们第一次出远门,程亦辰看起来兴冲冲的样子,零食饮料围巾风衣防晒霜,用背包装了一大堆东西。
我看了一眼,说:“用不上吧。”
他笑着说:“用不着也没事,放车里又不重。”
“嗯。”
路上是程亦辰开车,他像忌惮我的“车祸后遗症”似的,开得十分谨慎,以至于时不时被后面的车子超过。
有人在超车的时候还挑衅地朝他比了个中指。程亦辰看见了,也并不发火,只有些羞惭,说:“哎,我开得不太好……”
我没吱声。
程亦辰把车子停在海边停车场里,背上那只装得鼓鼓囊囊的背包,我们从堤上缓缓走下沙滩。
海滩上十分热闹,这时节虽然已经冷了,但前来放松的当地居民,慕名而至的外地游客,还是络绎不绝。
我们俩身上白色灰色的衣着,在人群里非常的不显眼,很容易就淹没于那大片的相似色调里。
我们信步走了一会儿,看看辽阔的大海,看看零星的飞鸟,看看嬉闹的游人。我不太说话,但程亦辰还是兴致勃勃的,不停地嘘寒问暖,努力想带动我的情绪,还帮我拍了一些照片。
走着走着,我突然惶恐地拉住他的衣角,说:“辰叔!”
“怎么啦?”
我口气紧张:“好像有人在跟踪我们。”
程亦辰露出尴尬的表情,他有点不好意思地轻声说:“那是你陆叔叔的保镖。”
我“哦”了一声,神色随即暗淡下来。
程亦辰问:“让你不舒服了是吗?”
我勉强笑了笑:“有一点。”
他为难道:“抱歉,你陆叔叔过于紧张了……”
“嗯……”
我继续漫无目的似的走了一阵,程亦辰亦步亦趋地跟在我身后。我完全不说话了,一副兴致全无的模样。
程亦辰一路小心地观察我的神色,终于忍不住期期艾艾地解释:“你陆叔叔仇家多,所以比较谨慎。其实咱们家周围一直都有他的保镖,但凡我一个人外出,暗处就总有人盯着。为了让他安心,我也都配合。不过当时我也跟他约法三章,有亲近的人作陪的时候,就不要再派人跟着。但前阵子出了事,他变得很敏感,这回连我俩一起出门,他都不放心了……”
我打断他:“没关系,是我的问题。陆叔叔那么重视你,想派人保护是正常的。是我自己精神状态不稳定,才会有过激反应。辰叔,我们早点回去吧,免得他担心。”
程亦辰叹了口气,道:“你等等,我走开一下。”
他离开了一会儿,回来的时候,还是一脸歉意:“我叫他们别跟着,他们说不行。”
我点点头:“也是可以理解的。”
“我让他们离远一些,别跟得太紧,”他小心翼翼地问,“这样会不会稍微好一点?”
“嗯……”
程亦辰跟着我又走了一段路,这一带的游人少了些,一些车子开到海滩上,有的在水线附近的硬沙上缓缓前行,有的停在那里拍照。
走到一台平平无奇的黑色车子附近,车后突然闪出来两个男人。
他们大步上前,以一种让人来不及有所反应的速度,猛然将我们抓住,而后塞进车里。
车子随即飞速驶离了。
一切发生得太快,程亦辰甚至没能发出声音,就被粗鲁地蒙住眼睛和嘴巴,反手绑着丢在后座上。
我从后车窗,看见有几个人拼命追上来,像是试图阻止,但那显然只是徒劳而已。
即使隔着玻璃,隔着越来越远的距离,也可以清楚地感受到他们的焦急慌乱。
我无声地微笑了起来。
我坐在窗前,看着外面的景色。
其实也谈不上什么景色,这里十分偏僻。窗外无非是些欠缺打理的树丛灌木,泛黄的叶片在初冬那不甚热烈的阳光下,显得很是黯淡。
有人敲了敲门,而后推门进来,是孙世伦。他笑得非常由衷:“很好很好,比预想的还顺利。”
我没出声,他又满面笑容地恭维道:“多亏了你,不然没人能在他那些保镖的监督下把程亦辰带走。”
我平静地说:“我早就说过。是你需要我。”
他满脸堆笑:“是的是的。”
他又问:“你准备好了吗?”
我看了他一眼。
“一晚上了,也差不多该给他们一点消息了。”
孙世伦拨通了电话,装腔作势地说了几句绑架犯的例行台词,而后递给我。
我在孙世伦的注视里,接过手机,不轻不重地“喂”了一声。
那边像是松了口气:“小竟,小竟?是你吗?小竟?”
是卓文扬的声音。
我用克制的语气说:“是,是我。”
“你还好吗?”
“我没事。”
“我爸呢?”
旁边陆风的声音也在问:“小辰呢?!”
我小声说:“我不知道,他不在这里。”
陆风像是在咆哮了:“他在哪?让他听电话!”
“他被……”
我随即按下挂断键。
像这样只说了一半,比什么都没说,更能让那些人煎熬和痛苦。
我将手机卡拔出来,问孙世伦:“你许诺我的那些,都安排好了吗?”
他笑道:“在安排了,但你也不用急,他们以为你是和程亦辰一起遭遇绑架的,只会担心你。”
我摇摇头:“陆风不会这么想。他比谁都敏锐。”
我站起身:“我去看看程亦辰。”
地下室很阴冷,没有窗,只开了盏暗淡的灯。
程亦辰闭着眼睛,靠墙坐着,没精打采的样子。蒙着眼睛和嘴的布都取下来了,手也松绑了,但一只脚被用链子锁着,像条狗一样。
听见动静,他睁开眼睛,而后露出惊讶的神色:“小竟!”
“你还好吗?”见我并没有受到束缚,他很激动,也有些疑惑:“你逃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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