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的员工更衣室里忽然传来一声粗犷的高喊,吓得滕煦激灵了一下,原本靠在他肩头安睡的夏珺言也被这一嗓子惊醒,揉着眼睛醒了过来。
“……啊,抱歉。”夏珺言也不过才合眼不到五分钟而已,整个人还是很疲惫,“一不小心睡着了……”
“没事、没事……”滕煦既失落又气恼,也不自觉提高了音量朝更衣室那边问,“干嘛!”
“你瞅见我工作服没啊?找不着了!”
“你的工作服我怎么会知道在哪。”
和滕煦一起来M记打工的是他的室友,跟他在同个学院但专业不同,两人的排课不一样,正好可以互相交接班。
这人平常就大大咧咧直来直去的,有点缺心眼,说话不太看气氛,滕煦偶尔会感觉到被他冒犯,但都是能忍则忍。可这次室友因为这么不可理喻的原因破坏了他好不容易才得到的和心上人独处的机会,任他脾气再好也很难不生气。相比起平常总是和和气气的语气,刚才滕煦说话时显然有点不客气了。
室友当然也感觉到滕煦语气不对了,从更衣室里探出个脑袋来问:“你咋了?吃炸药了啊?”
“没怎么。”滕煦懒得看他,“你快找你的工作服去吧。”
于是那颗脑袋便又缩了回去。
滕煦轻轻吐了口气,偏过头时,却发现夏珺言正睁着一双黑亮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
“怎、怎么了……”滕煦那一肚子的气瞬间就平息了,只余紧张。
夏珺言眨动了一下眼睫,说:“也没什么,就是在想,原来你会生气啊。”
在他的记忆之中,每一次和滕煦碰面,这人脸上好像都是挂着笑的,即便有点不开心了,也不会过多地表露出来,听滕煦说话这么不耐烦,的确是头一回。
“嗯……会啊。”滕煦又下意识地弯起唇角露出笑来,只是这次的笑容看上去有点无奈,“怎么说呢,我其实只是不太愿意和人发生矛盾,所以很多时候都不想跟对方生气。”
夏珺言撑着脸:“可是这样不太好哦,负面情绪憋久了很伤身诶,还是要适当发泄出来才好。”
“道理我都明白,但是……”
见滕煦还想说点什么的样子,夏珺言立刻打断他道:“我是医生,听我的。”
——一些强势的职业压制。
不过滕煦听了倒并不生气,反而觉得夏珺言更可爱了。
于是他点点头,很认真地说:“好,听你的。”
滕煦长了一张显嫩的脸,认真起来的时候看起来分外乖巧。夏珺言不由地在心中叹了一句:真乖啊。
“对了。”他忽然想起来要问一句,“我刚刚……没做什么奇怪的事吧?”
“奇怪的事……?”滕煦犹疑地说,“没有吧……”蹭了一下算是奇怪的事吗?
夏珺言松了口气,喃喃道:“那就好。”
滕煦想不到的是,夏珺言刚刚其实是在担心自己把他当成家里的两位恋人。夏珺言平常在家里比较随性,和男朋友们待在一起的时候经常是随便往人身上一歪就睡了,因为早把他们当成了非常亲密的人,所以睡得迷糊了也会时常抱着殷律潇或是唐映轩亲亲蹭蹭的。他生怕刚刚会不会无意识间认错了人,对滕煦做出越界的举动,
还好这次是没事。不过今后还是得改改这个随时随地闭眼就能睡过去的毛病了。夏珺言开始在心里反省自己。
“啊、对了。”滕煦还没忘记请吃饭的事,“夏医生,你想吃什么?”
夏珺言这才想起来,忙道:“不用了不用了,我自己点单就好。”他记得刚刚在意识朦胧间好像答应了滕煦,实在是很不应该,他作为一个已经经济独立的成年人,怎么好意思让一个学生请客。
可是滕煦真的很想请这顿饭,眼神里藏着一点委屈:“……不可以吗?”
这双狗狗眼还是有一点杀伤力的。夏珺言在维护自己的独立成年人自尊和向狗狗眼妥协之间挣扎了一下,最终还是选了后者:“……也行。”
然后又补了一句:“那下次我会请回来的。”
这对滕煦来说,可就真的是意外之喜了。他眼底是掩不住的欣喜:“那、那之后我们微信再聊。”
夏珺言笑了笑:“好啊。”
夏珺言吃了些东西,又喝完一杯咖啡,总算是提起了精神。滕煦也给自己点了一份餐,他吃得快一些,吃完之后便装作玩手机的样子,撑着脸用余光悄悄地观察着身边的夏珺言,仿佛怎么看都看不腻似的。
待夏珺言完全吃饱喝足后,他便问:“夏医生,你要直接回家吗?”
“不啊,我得去一趟芙大二院,我导师病了。”夏珺言问,“倒是你,不是才大三吗,应该还有课要上吧。”
“晚上有一节,不是很急。”滕煦还不想跟夏珺言分开,便主动提出,“正好二院和芙大在一个方向,要不我们一起去地铁站吧?”
待会儿还有一章,零点前应该能发出来。
第25章 了悟(二)
芙大一院离最近的地铁站,大概只有不到十分钟的路程,需要沿着芙江岸走一段。夏珺言从小长在芙城,对芙江有很深的情感,平常不急的时候也会在芙江岸边溜达溜达,吹吹江风,顺便也看看芙江边上的其他人。不过倒也算不上观察,夏珺言只是喜欢看世间百态,所以在医院的时候也会趁着休息时间去小花园之类的地方坐着,看看病人们家属们都在聊什么做什么。
其实夏珺言不是不知道自己与其他人的不同之处,他知道,并且也在积极地试图调整自己,所以会看看身边那些正常人都是怎样处理感情的。但祝娟留给他的阴影太深,即便他无数次在心里努力地劝慰自己,也收效甚微。对感情问题产生焦虑几乎已经成为他的一种习惯。
“我在芙江岸边见过各种各样的人,还挺有意思的。”夏珺言跟滕煦并肩而行,脚步放得轻缓,“拿着菜刀干架的夫妻、七十岁高龄还结下情债被好几个奶奶追着打的老头子,还有不知道经历了什么差点就要自杀的高中生……之类的。”
“……差点就要自杀的高中生?”听到这里,滕煦的脚步微微一顿。
夏珺言听滕煦语气里带着疑问,还以为对方是想听自己细讲,便接着说:“我还在芙大读书的时候偶然碰到的,看轮廓应该是个挺帅气的小伙子,青春正好的年纪,不知道为什么想不开啊……”
“不过青春期会遇到的问题也就那么几个吧,要么就是感情受挫,要么就是学习压力太大之类的。”
滕煦回忆起四年前的那个夜晚,还有那个在记忆里逐渐变得模糊起来的温柔的嗓音。他问:“那你……有去劝他吗?”
“有啊,我可是医生诶,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别人去死。”说到这里,夏珺言偏过脸去看了看身侧的滕煦。初秋午后的阳光洒落在滕煦的身上,勾勒出一条浅金色的轮廓线,夏珺言怎么看怎么觉得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说起来,我之前就觉得你跟那个高中生好像气场挺接近的……算起来,四年前你正好也是在读高中对不对?”夏珺言摸了摸下巴,心里冒出一个大胆的猜测来,“那个要自杀的人,该不会是……?”
“嗯……是我来着。”
“……”
很奇妙的巧合,甚至让夏珺言有点怀疑这是不是上天故意安排好的。
“对不起!”夏珺言的第一反应是道歉,“我不该在你面前议论你……”
“没事没事,我并不介意啦。”滕煦赶忙道,“反正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我也没有真的跳江。而且你还是我的救命恩人呢!”
如果他真的死在高二那一年,到死都没有品尝过喜欢一个人的滋味,那就太可惜了,他绝对会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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