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细微的手机震动声响穿透了空气中的紧绷感,又响了三秒,甘拭尘单手掏出电话,而赵享载笑嘻嘻地拿手拨开侯华明,一边看甘拭尘的脸一边享受卤菜黄酒。
看到来电名称,甘拭尘反复深呼吸两次才接起来,看表情似乎竟然在做心理建设。“喂”字刚出口,就从听筒里传出一连串怒吼,吼得他把电话丢给了黑狗:“你接。”
赵享载放慢咀嚼速度,瞪大了眼睛仿佛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一个劲儿地捅侯华明让他看甘拭尘笑话:“哎呦喂这是谁?让净火吃瘪啊!”
黑狗默默地听了两分钟,等对方骂完把电话还给甘拭尘:“白助理说,要你——过去一趟。”
他中间停了一下,把“滚”字去掉了。
甘拭尘牙疼似的“啧”,点一点赵享载:“我们家‘亲爱的星漠’救了你一命。”他把“亲爱的”讲得咬牙切齿。
“胡说,你本来就舍不得杀我。”
“跟你交易能有什么好处?说点我感兴趣的。”甘拭尘给自己和黑狗倒杯白水,把盘子里赵享载没碰过的卤菜分出一点到碟子里,擦干净筷子给了黑狗。“上一次合作你的表现已经让我很失望了。”
黑狗夹起一块闻一闻,放在嘴里品尝,小声跟甘拭尘说:“甜哥,好吃!”
甘拭尘微微皱眉:“少吃点,盐分太多了。”
赵享载放下筷子,手肘支在桌面上:“我知道你想要的都能手到擒来,所以对任何事都提不起兴致,所以我也不给你虚无缥缈的承诺——我以赵享载所有身份答应你一个要求,任何内容。”
“世界上还有比这更虚无缥缈的承诺吗?”
“如果你要我帮你查出净火小队的背叛者,也完全可以。”赵享载说道,“你对这件事并不执着,可能烦躁的时候会想干脆把所有疑似者斩尽杀绝吧?所以我可以代劳。”
甘拭尘靠在椅背上:“那也不必。你想要交换什么?帮你杀掉沙天奥坐上市长的位置?”
赵享载摇摇头:“沙天奥可以杀我,但我不能杀他。我死了有利于他稳固地位,但他死了,于我而言我却要换一个更难对付的对手,所以我必须要打败作为市长的他,然后坐上这个位置。”
“比如?”
“比如你亲爱未婚妻领导下的福友会。”
同福友会合作还是对抗,赵享载选择前者。然而他也很清楚,没有谁和谁之间的合作是永远不变的,他们能够取得同盟是因为目标暂时相同——谁也不知道这个“暂时”会在何时何地、以何种契机突然结束。
赵享载、沙天奥、福友会,目前呈现出一个虚假的三足鼎立。
实际上沙天奥背后有大能天佛会,福友会又一直联手曲家,唯独赵享载孤身一人。袁岷山坐镇菱山,但于全久安却作用有限。要想增加自己的胜率,赵享载必须掌握更多的底牌。
净火,是最有效的那一张。
甘拭尘的安全货运掌控着久安八成的交通,但以赵享载对他的了解,他背地里还会藏着更重要的手段以保证自己能够在久安立足。
然而净火也是最无法掌控的隐患。
赵享载当年远征南半球,带领特种小队为当地政府提供国际协助,以对抗雇佣“净火小队”的反政府组织。然而他付出不少代价以某个人质作为交换,最终却只是以切掉净火无名指作为结束。
事后愤怒的净火孤身一人追击几天几夜,目的却不是报复被切掉一根手指。
你永远无法理解净火在意的点到底是什么。为什么能够淡定地接受被切手指,却因为对方一句“从现在起你就是我的初恋了”而被点燃怒火。
理由是“你好恶心”。
虽然赵享载活到这么大被很多人说过恶心,但以实际行动证明并且差点把赵享载净身的人,净火是唯一一个——比起杀赵享载,他觉得把黄色废料制造机从根本上切除但还活着,会更有惩罚力度。
“我以为你跟福友会是盟友。”
“现在是,但不一定永远是。所以像你这样的王牌,比起要你做什么,我更希望你什么都不做。”他所谓的“什么都不做”当然不是字面意义上,而是“不要成为我的敌人”。
“这就够了?”
“当然不够,”赵享载说,“你最讨厌麻烦,所以我不会随便麻烦你。”
“比起麻烦,我更讨厌随便的承诺。”
人类太喜欢承诺了,那些本该郑重的词汇总是能随口吐露,变成用无名指想都不会实现的承诺,既轻易而廉价。甘拭尘从椅子上站起来,不置可否:“走了。”黑狗立刻放下筷子。
“我的承诺至少可信,不是吗?毕竟我们之间可是有一根无名指的交情。”赵享载笑眯眯地说。
“无名……指?”黑狗站住,重复了一遍。
甘拭尘脑海中响起“糟糕”两个字的瞬间,黑狗已经打翻赵享载的酒杯握住他手腕按在桌面上,从腰后抽出甘拭尘送他的短刀,朝着手指刺下去。
侯华明的刀刃抵住黑狗的脖子,同时甘拭尘的匕首顶在侯华明喉咙上——四个人围成一圈,随时会有人送命的气氛里不知为何有点好笑。
黑狗根本不在乎锐利的刀锋,盯着自己的刀尖问道:“甜哥,切哪一根?”哪怕切完他自己也会丧命。
只有赵享载纹丝不动甚至还十分愉快:“切吧,请一定要切无名指。”
净火讨厌的“麻烦”里面,最麻烦的一项就是人情。他们二人之间的过往已经清算完毕并且翻篇的时刻,黑狗在这里切下他的手指,净火反而成了那个欠债的。
甘拭尘满脸嫌恶:“谁要那恶心玩意儿啊!”又劝黑狗,“小黑,刀放下。”
“他要还!”黑狗非常执拗,而他执拗得甘拭尘也没办法。
“他还完了,你再切一根下来我还要还!”一根两根的,两个人商量的东西仿佛不是手指头而是胡萝卜。“小黑,我要生气了!”
黑狗这才把视线转向他,用眼神不甘心地追问:“为什么不切?真的不切吗?”
甘拭尘用匕首拨开对方抵住黑狗脖子的刀刃,同时伸手夹住黑狗的短刀,稍微拉扯一下才把短刀拿过来。赵享载不嫌事大地发出遗憾的“啧”,被侯华明和甘拭尘同时瞪了一眼。
用手臂圈住黑狗的脖子防止他搞突然袭击,把短刀插进刀袋,甘拭尘看着把酒杯捡起来擦擦,重新倒上黄酒的赵享载问道:“我有点好奇你的最终目标是什么。”
“我想要这座城市,想要‘久安’。”
对方毫不隐瞒,而甘拭尘也觉得相当无趣,皱眉问:“有什么意义?”
“人类做任何事情都只对他自己有意义。怎么,无欲无求的净火开始寻找自己的意义了?”赵享载反问,不出意外地看到对方有些嫌恶的表情。
“意义对我而言没有意义。”
说完,甘拭尘把仍死死盯着赵享载的黑狗拖出饭馆。上车调整成自动驾驶,往座位上懒懒地一躺,看着仿佛还在生气的黑狗的后脑勺。
他不明白黑狗为什么执意要切,就像黑狗不明白他为什么不切。
“小黑。”
黑狗转过头来看他,有点厚度的嘴唇紧紧地抿成一条直线。
“你的愿望是什么?”
“在甜哥身边,当最有用的那个人,帮甜哥实现愿望。”
甘拭尘叹气:“我没有愿望。那遇见我之前呢?”
“做武斗拳王,拿冠军!”
“为什么?”
黑狗歪歪头:“拿冠军,就是最厉害的!”
“得了冠军以后呢?”
黑狗想了想:“吃好饭,睡好床,一直拿冠军。”说着凑近甘拭尘,掰着手指头,“甜哥给好饭,给好床,都有了。而且甜哥身手比冠军厉害,那我要做第二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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