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姐今天好像不在,难道小健一个人在家?”
“怪不得一直没看到他!”
“他们不会是下不来了吧?!”
周围的人说了什么劝了什么楚然已经听不十分清楚,过度疲累后的虚脱带得感知都开始恍惚,紧紧盯着楼口的目光却像焊死了一般,从前那些冷静自持和从容淡漠被一场火烧得荡然无存。
肚子里的孩子也不安极了,一拳一脚地控诉着楚然对自己另一个爸爸的绝情:
他在楼下等你那么久,最后还要为你去送死?
不知过了几分钟还是一个世纪那么久,站他身边的人忽然用力拍了拍他的肩,人群中爆发出此起彼伏的喊声——
“出来了!”
“出来了出来了!”
楚然猛地抬头。
冲天火光的照映下,一个高大的身影摇摇晃晃地出现在单元楼道口。
他背上趴着个半大的小男孩,上身那件昂贵的衬衫被火舌舔过变得破烂不堪,脸上一道黑一道红,头发上也裹得全是烟灰,毫无形象可言。
活了三十几年的陆行舟从没如此狼狈过,但也从来没有像这一刻这样,仅仅因为他这个人安然无恙,许多人悬着的一颗心才终于放下。
你没事真好。
第66章 66 反差
火势渐收,九楼跟十楼的外墙焦黑一片。
简单做完笔录,楚然第一时间赶去医院看老魏的情况。医生诊断他是服用过量的安眠成份药物外加年纪比较大,所以短暂失去意识。
“他大概什么时候会醒?”
“输点液很快就醒了,也就一两个小时吧。”
大夫边交待边开单子,手指在键盘上噼里啪啦地敲,而后忽然想起还有个漏网之鱼,就扭头叫护士:“小惠,你给门口那个看看伤!”
顺着他努嘴的方向,楚然的目光转移到走廊上那个人。
陆行舟也跟着救护车一起过来了,不过他没进急诊室,只坐在外面等。用来看伤的灯光看人绰绰有余,灯下陆行舟头颈脏污,额头上道道黑灰从发顶一直延伸至鼻根,后脑一小片头发也被烧得焦黑。
按说这副尊容称得上邋遢了,但不知怎么的,楚然却看入了迷。
以往面目可憎的一个人悄然有了变化。变得有人情味,肩膀格外得宽,连带着总是闪露凶光的凌厉双目也变得顺眼。
护士端着纱布酒精走过去处理伤口,陆行舟头一抬,与楚然的目光撞到一起。
嗯?
他眉梢微挑,传达一种无声的疑问。
已经不便收回目光,楚然只能起身走过去,随口捡了一个话题:“刚才王姐给我发短信说想当面感谢你的救命之恩,九楼的房子也不用我出钱修复了,她上过保险。”
“嗯。”陆行舟浑不在意,隔空伸手,“坐过来,不要一直站着。”
护士马上瞪他一眼:“别动!”
泽川陆总的威严在医院永远不管用。楚然轻咳了一声,安稳坐下,一低头又对上身旁的炙热目光。
“累不累?”陆行舟朝他的肚子抬了抬下巴。
楚然把头埋下去,轻轻摇了摇:“还好。”
“他挺乖的?”
“……嗯。”
两人的对话像加过密,听得上药的护士一头雾水。
“王姐就是你房东?”
“嗯,她想见你一面。”
“没什么好见的。”陆行舟轻描淡写地道,“要不是为了你我也不会去救她儿子。如果她坚持要谢,就说我回临江去了,下次来九安再让她做东。另外你们那栋楼需要从里到外翻修,这方面我在行,物业那边我公司的人会去联系,住户的损失到时候由物业尽快出面清点登记。你让你房东保险照出,保险覆盖不到的部分泽川全权负责。”
说这些的时候陆行舟双手十指交叉,两肘分列膝盖两侧,完全是种公事公办的姿态。
楚然沉默良久,慢慢点头。
他不会承认一件事,刚才这番话让他前所未有的安心。陆行舟似乎对一切都有安排,每个人、方方面面他都照顾到了,既不拂谁的面子也不占谁的便宜,反倒只把自己的得失置之度外。
“怪我不小心。”楚然声音艰涩,“火是从我家烧起来的,人也是我要救的,没想到给你添了麻烦。”
至今陆行舟冲进浓烟的那一幕仍在他脑海盘旋。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会需要陆行舟冒生命危险,只为成全他内心那一份仁慈。
对别人是仁慈,对陆行舟呢,算不算是一种残忍?
——他被所谓原则跟情感二者间的焦灼弄糊涂了。是不是一直以来他都太执着于报仇,忽略了身边同样有血有肉、会疼会死的陆行舟,为什么连流浪猫狗和房东的儿子他都肯救,陆行舟舍身赴死他却听之任之?
但陆行舟却在这一瞬间领悟了他心中所想。
自责,楚然在自责,在反思自己的决定。
“这件事不怪你,”陆行舟淡淡道,“麻烦本来就是冲我来的。”
很明显今晚这事跟之前的刹车失灵是出于同一方手笔。
楚然一怔,马上豁然:“因为生意?”
从他懂事起陆家这些生意场上的纠纷就没少过,打官司对簿公堂是家常便饭,有些甚或闹到急赤白脸短兵相接的地步。但陆家作风强悍,在临江势力又盘根错节,因此最后往往都以对方偃旗息鼓为结局。
陆行舟没把话说透:“这件事解决之前你跟老魏都住到我那儿去,我那儿安保比较到位,再住外面绝对不行。”
这既是对楚然的保护,也是对他自己的一种解放。只要楚然的安全能得到保障,他就不会再束手束脚,所有反击的手腕尽可以使出来。
收拾完伤口后护士就走了,留他们俩独处。
楚然没答应也没拒绝,只是起身走回诊室,替躺在床上安眠的魏叔拉了拉被子,望着魏叔渐渐恢复红润的脸怔怔出神。
他心里有道坎仍旧过不去。
如果就这样住进陆行舟的公寓,会不会就此落入新的陷阱,自己好不容易经营的这一份恬淡跟宁静会不会再度失去。
陆行舟给了他几分钟时间考虑,其间抬手看了一次表,随后才走过去道:“以后的事可以以后再说,但今晚你必须听我的。我已经跟手底下的人打过招呼,过半个小时会有人来接你们,不管老魏醒没醒你们都出发去我那儿。”
楚然嘴唇动了动,想说又没有说,最终点了点头:“你呢?”
“我还有事要处理,今晚会很晚回去。”
“就是这件事?”
没等陆行舟给出回应,走廊外就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泽川的一帮人到了,没拎公文包也没穿西服,个个都是T恤夹克这一类劲装。
“陆总。”
“嗯。”
陆行舟披上衣服就往外走,走到门口回头道:“今晚你先睡,不用等我。”
尽管楚然从来没有说过会等他,但这就像是种仪式,像晚安吻一样不可或缺。
楚然站了一会儿,接着忽然警醒一般追至走廊:“陆行舟——”
陆行舟脚下一顿,单手搭着衣服转身。
楚然喉头微动,半晌说不出口。
陆行舟冲他摆了摆手:“知道了,我会小心的。”
—
市郊一幢富丽堂皇的独栋别墅里,中恒老总刘冲正在享受私人按摩。
“刘总,”小模特柔若无骨地挂在他身上,细嫩的手指时轻时重地揉他肩膀,声音娇滴滴的:“今天怎么这么高兴呀。”
“我高兴吗?”刘冲闭着眼,两条胳膊大喇喇地伸开摊在沙发靠背上。
“高兴呀,您一晚上都在哼歌。”
刘冲哼笑一声,轻蔑地道:“说了你也不懂。”
算这女人有眼力,今晚他的确相当高兴。不为别的,就因为又结结实实地修理了陆行舟一次。上次刹车的事就让他跑了,什么伤也没受,这回改对他老婆下手,看他有没有那么好的运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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