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家父女没有在这里吃午饭,一点时分离开了医院。
陆行舟亲自送到楼下,往回走到前廊时忽然驻足,在干燥的寒风中回身看了眼难得的冬日睛空。
“怎么了?”裘久骁问。
“没什么。”他收回目光,如常走进电梯,“今天天气不错,不知道楚然在做什么。”
电梯的墙壁映出他修长的身形和没有太多表情的脸。
裘久骁察言观色,谨慎开口:“真想知道不如回去看看。”
他身边所有人,包括久骁在内,都以为是他躲着楚然。只有他们两个人自己明白,是楚然还没有下定决心。
陆行舟抬手按下三层:“看他的意愿。”
那晚在救护车上他不是毫无意识的,事后也查过航班系统,楚然根本没有登机。一路上他们有大把机会把话说清楚,但最终楚然还是选择了避而不见。
没想清楚就继续想。
不要说七十多天,就是七年陆行舟也可以等。
这一次从鬼门关捡回一条命,他不想再逼楚然,更不需要什么违心的同情。
要就要全部,他要让楚然从身到心完全属于他,百分之百自愿留在他身边,并且主动踏出这最后一步。
这一次他能得偿所愿,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
第89章 89 失物
早上一起床,老魏就发现楚然不见了。
楼上房间没有,楼下客厅花园也没有,找人一问,居然八点就坐车出了门。离过年没几天了,外面风大得能把树刮倒,大清早的这是上哪儿去?
坐立难安到十点,刚想给陆行舟打电话人又回来了。
大门一开,轿车稳稳停到别墅门口,楚然挺着个大肚子扶着车门走下来。
老魏心急火燎地迎上去,张开毛毯将人一裹:“跑哪去了?也不知道留句话,打你电话怎么也打不通!”
迎着风低低的一声咳嗽,楚然看样子不想多解释。走上台阶他忽然驻足,回头对司机道:“先不要告诉陆总,过年的时候再说。”
司机略一犹豫,点了点头。
别墅里气温就跟春天一样,玻璃上凝的全是水雾。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那窗上的一道道水痕又是什么。
房子越大装的伤心事就越多。
老魏一边替他解鞋带一边心疼上火:“你这段时间怎么总往外跑,早上谁帮你穿的鞋?”
“我自己穿的,慢慢穿能穿好。”楚然笑了笑。
早点一样样从厨房里热好端出来,虾仁馄饨,小米粥,菠菜鸡蛋饼,全是他平时爱吃的。
“洗个手过来吃饭。”老魏摆筷子,“出去那么早,你要说吃过了我都不信。自己的身体自己一点不知道珍惜,有什么事不能让小张他们代劳的?”
楚然坐过去,默默低头吃饭,也不开口争辩。
吃完早饭他上楼关上房门,坐在桌边整理开学要办的复课和补考手续。
回临江以后他给学校教务处打过电话,老师一听是他,主动问他病养得怎么样了,又说下学期可以回来继续学业,不过该补修的学分不能少。
这就意味着过完年不久他就得回学校去了,要不然会错过下学期选课。两个学期的选修和必修,加到一起就是两倍的学习强度,得咬紧牙关才行。
把书放进抽屉时无意间看到那几个信封,他的手顿了一下。
其实不止今天早上,这半个月出门他去的都是市郊一家快递站。每次去都赶在早九点,快递员给胡杨小朋友派件前。
起初很顺利,拿到过两次。
回程路上他会迫不及待地打开,先一目十行看一遍,然后再逐字逐字仔细读,读完后在心里拟回信,到家再花上很长时间模仿小朋友的笔迹。
其实最多只有五成相似,但陆行舟从来没有留意过。
这种行为很危险,却也很上瘾。套上另一个人的名字,什么都能讲了,无父无母的心酸可以讲,心底最深处的眷恋也可以讲。
楚然既怕陆行舟发现,又怕陆行舟永远不能发现。就差一点,差一次助力,就能将所有感情从幕后推到台前。
但最近两次去都空手而回。
可能陆行舟忽然对这种无聊的行为失去了兴趣,不耐烦再给半大的孩子当心理疏导师,也可能他身体好起来以后工作日渐忙碌,这些琐事一概懒得理。
在这段感情里楚然极少见地陷入被动。
收到信,只字片语就能让他愉快一整天,没收到信,从回程路开始他就被低潮淹没。他既盼望了解一些陆行舟的想法,又渴望向陆行舟吐露压抑多年的心声。
下午三点,他按捺不住,瞒着老魏又出去了一趟。
外面没有下雪,但天气很阴冷,奢侈的阳光藏在厚厚的云层后。
到快递站的时候连那儿的工作人员都烦了:“你怎么又来了。”
“我来寄信。”
他将薄薄一个信封递过去。
那人撩起眼皮:“其实你不住这片儿吧。”点了点信封,“你写的这个寄件人我认识,根本不是你。”
陪同来的司机受不了这鸟气:“让你寄就寄,废他妈什么话?”
唬得对方立马缩脖子:“我又没说不寄……”
“你不用多心,我没有违法企图。”楚然将信放到他面前的键盘上,“明年开始我就是胡杨小朋友的资助人,这封信拜托你今天帮忙寄一下。”
他停顿下来,看向店里电视机中的春节晚会预告节目,“我只是想好好过个年。”
再度回到家已经是下午四点半。
他悄无声息地返回房间,拿温水浸了浸冰凉的手跟脸。从卫生间出来时外面的天阴得更厉害了,看着就像是快要天黑。
要下雨了?
身后忽然传来哈气和飞奔的声音。
“nico?”
今天一天没见它出现,楚然还以为它被带出门玩了。
他扶着腰慢慢挪到沙发,朝门口招手:“去哪儿疯了,身上怎么这么多土。”
nico颠颠地跑到他跟前,嘴上脸上全是黑色土渣,自己倒不觉得自己脏,仍旧一个劲往他跟前凑。
“前两天刚给你洗过澡。”楚然手指在它头顶敲打两下,它就没心没肺地咧开嘴笑。
“还笑。”他左右手摁住耳朵晃它的头,“还笑。”
它的嘴咧得更开。
明亮的灯光下,忽然像是有什么金属质地的东西,紧紧套在它很靠里的两颗牙上。
楚然微微一怔,紧接着将它一把抱起来。
—
今天下午董事会,陆行舟时隔许久回了趟公司。
其实当初他带着人从九安撤回来,公司里的人不理解,公司外的人更是冷嘲热讽。
什么地产新贵,吹破牛皮不过是个草包,少了陆和泽的荫护立刻原形毕露。什么,腿断了?能力不如陆和泽,腿断了起码还能继承陆和泽的轮椅。
这些话无意间飘进裘久骁耳朵里,气得他在公司大发雷霆,接着立马就把媒体找来,赶在刘冲被捕的当天发了一篇新闻稿。
稿子内容重点放在对地产贪腐和官商勾结的批判上,痛斥以刘冲为首的一帮地产商去外省寻租,败坏行业风气破坏公平竞争,不仅丢人现眼而且伤天害理。
然后再在文章末尾云淡风轻地点一句:泽川陆总明明为了肃清行业败类付出了惨痛代价,但他为人处世向来低调,既不标榜自己有多高风亮节,也不利用这件事拉无辜同行下水,实乃青年企业家之楷模。
报道和抓人的消息同时出街,舆论很快迎风倒,公司里质疑的声音慢慢听不见了。所以今天在董事会上,裘久骁嗓门简直是以前两倍大,倒是陆行舟本人并没有拿乔。
他在养病期间工作一件都没落下,会议提纲里提到的事桩桩件件了如指掌,比起从前不仅没有丝毫退步,眼界反倒愈发开阔。
结束后走出会议室,一向待他不错的一位老董事拦住他,欣慰地拍着他的肩膀聊起来。
裘久骁闲极无趣,慢悠悠将手机开了机。
不开不知道,竟然有十几个未接来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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