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逸秋叽叽喳喳,嘴巴片刻不停,又说:“旺家小炒超好吃对吧?你肯定吃过!”
沈濯想了想,忆起印象中确实有这么一家店。
再想了想,似乎是成名之后就很少去了,还是以前跑龙套的时候去的多,因为好吃,价格也亲民。
沈濯:“开了很多年吧?我记得当年是个女老板。”
于逸秋手搭城墙边,转过头:“早不是她了,后来换成她儿子做老板了。”
于逸秋又想起什么:“对了,有一年你在这儿拍戏,我路过,还看到了你们剧组了。”
回忆下的零散碎片里,过去一些年,于逸秋与沈濯各自的人生轨迹仿佛在同一个时空下有了交集。
沈濯对此挺喜欢的,他的回忆总是空洞,在于逸秋的口述中,他的那些过去也仿佛有了色彩。
从城楼走下,走在前面的于逸秋回头,边走边道:“你在拍戏的时候我还小呢。”
“嗯。”
沈濯以为于逸秋随口一提。
于逸秋继续边下楼梯边道:“那会儿我经常跟我妈过来,我妈也在这边拍戏,说不定你还见过我,或者我见过你。”
于逸秋扭头,笑着问:“你觉得会吗?”
沈濯:“有可能。”
于逸秋笑得灿烂:“我觉得不是有可能,我们肯定以前见过。”
于逸秋这趟回来是来给妈妈扫墓的,为什么一下高铁要先去影视城,沈濯没有问过,只以为男生怀念这里了,刚好有空,就先过来瞧瞧。
后来逛得差不多了,联系上司机,两人乘车离开,车子驶向郊区的墓园。
路上,于逸秋对沈濯说:“我妈一开始埋在乡下亲戚家的田边上,后来我出来拍戏攒到钱了,就给她买了块墓地,把坟挪出来了。”
于逸秋又开始聊妈妈:“我小时候我妈对我可好了……”
“就是她眼光不好,命也不好,找了个不会赚钱还酗酒的渣男,后来又生了我这个拖油瓶。”
……
于逸秋一直在说,沈濯都认真地听了,到这个时候,他都只以为男生跟他聊这么多妈妈和从前,是因为忌日当前、他想妈妈了。
后来车子抵达,停在墓园外的一排商铺前,于逸秋下车,去买祭拜要用的香烛、叠好的纸钱包。
沈濯原本没去,在车里等,等了会儿,看了看男生在人家店铺前买东西的身影,想到什么,他跟着下了车。
于逸秋买完东西回来,看到沈濯站在车门前,手里拿着束花,还不是普通的几支菊花,而是一大束。
于逸秋走近,低头看了看,奇怪道:“你买花了?给我妈妈的吗。”
沈濯:“嗯,总不好空手来。”
于逸秋便笑了:“没事啦,你能来,我妈就很高兴了。”
沈濯看看男生脸上的笑,到这里才略微困惑了下于逸秋为什么要带他来扫墓看妈妈。
但沈濯依旧没有多想,何况多想了也想不到什么。
后来拎着东西进墓园,一层层往上爬,于逸秋又跟身后跟着的沈濯聊道:“当年还是因为没钱,不然能给妈妈挑个在下面的墓地,就不用走这么远了。”
何止远,还偏,要跨过一个高台,穿过一个又一个墓碑,才在一棵大松树下抵达了于逸秋妈妈的墓。
墓看着便有了些年头,又因为一年到头没人打理,墓碑周围全是松树上掉下的松针。
于逸秋人一到便把手里的东西放到地上,弯腰清理起地上墓碑上的松针,同时低声道了句:“妈,我来了,好久没来看你了。”
沈濯看过去,看到墓碑上从上到下写着母赵筱玲之墓,旁边的小子是于逸秋的名字和日期。
墓碑左上角有照片,照片估计是早年印上去的,有些模糊了,可以看出上面是一个长发的微笑着的年轻女人。
沈濯看到照片,便边拿着花边双手合十地对着墓碑高举到额前,是来祭拜该有的礼仪。
放下手,那边于逸秋也把松针清理得差不多了,正把烛台插上香,打火机点上,摆到墓碑前,然后跪下,对着墓碑磕了三个头。
磕完头,于逸秋便径直把买的纸钱包点上火烧了,同时嘴里念念有词:“妈,收钱。”
“平时的钱都收到了吧?”
“我让乡下的姨奶奶每个月都给你烧的。”
“姨奶奶没偷懒吧,你都有收到的,对吧。”
沈濯在一旁拿着花静候,他平静地看向烧起的纸,燃起的火、烟与飞起的纸灰令墓碑上的字迹看起来都模糊了一些,上面墓碑一角的日期是他没有细致去看的地方,但凡他看了,他都会一眼认出那是个他无比熟悉的时间点。
沈濯就站着,和于逸秋一起静静地看着纸钱燃烧。
等钱烧光了,沈濯才上前,弯腰把花摆到墓碑前,出于对亡人的敬重,沈濯边摆花边道了句:“安息。”
就在这个时候,身侧的于逸秋用他熟悉的轻快语气开口道:“妈,他是沈濯,他来看你了。”
“你还记得他么?”
“那时候你摔下来,就是他伸手拉的你。”
“后来你走了,也是他给你盖的衣服。”
沈濯在听到那句“你摔下来,他伸手拉的你”的时候便定在了原地,他反应很快,几乎是瞬间便意识到这是什么意思,立刻转头抬眸看身边。
等跟着听到后面那句“他给你盖的衣服”,确认了他听的和他想到的确实是一件事,再跟着意识到此刻他来见的是什么人,于逸秋又是什么样的身份后,一种令他呼吸禁止意识停滞的震惊和慌忙迅速地笼罩向了全身。
他脑中甚至有片刻的空白,令他直起身,转回头去看墓碑,本能地认为是不是自己听错了,或者理解错了。
可这次他看清了墓碑上的日期,那个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时间点,清晰地客观地在他眼中成倍放大。
他终于飞快地意识到了一切都不是臆想和假象,在持续的震惊和慌忙中再次转过身看向身边的男生。
这一刻,沈濯是愕然的,他本能地不敢相信那个对他意义非凡的孩子竟然早就已经出现在他的身边。
竟然就是于逸秋。
怎么可能呢?
怎么会这么巧呢?
沈濯心中甚至下意识地开始否认,开始寻找于逸秋根本不是的细节和证据。
可眼下的境况,可墓碑上的时间,可于逸秋口中一字不差的内容,除了说明一切都是真,根本无从佐证他的否认。
沈濯眼中甚至出现短暂的茫然和空洞——怎么会呢?怎么可能呢?
这么轻而易举,这么碰巧巧合,是会发生的事?还是发生在他这样的人身上?
沈濯看向于逸秋的眼中溢满了对命运与对自己的不信和探究。
这一刻,他仿佛又变回了那个孤独的沈濯,他在自己的世界里,他与于逸秋之间隔着人生不可相交的千山万水。
可这道屏障,于逸秋轻而易举便打破了。
男生见沈濯看着自己,身形一动不动,表情一动不动,便笑了笑,微抬起臂膀,展示自己一般,灿笑着道:“沈老师你这什么表情?”
“我都这么说了,你不该惊讶过了然后就激动地过来抱我吗。”
“我难道不是你一直在找的人吗?”
沈濯眸色敛深地回视,继续一动不动。
于逸秋继续笑道:“你看我是不是长得还不错?”
“我这些年都没有长歪,还刚好长成了你喜欢的样子,你现在是不是会欣慰些?”
“沈老师?”
又是一瞬间,震惊、空洞、茫然、不信等各种情绪与眼前客观的一切交汇,反扑似的奔涌向沈濯内心深处那空着的一大片心田。
充盈与溢满的感觉令意识到一切都是真的的沈濯被一种既定宿命和命运笼罩的感受席卷。
沈濯浑身的血液开始倒流、汗毛直立,听到自己鼓噪的心跳,咚咚咚咚,咚咚咚咚,一下快过一下。
沈濯看着于逸秋,眼睛一下红了,紧随而来的是情绪的翻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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