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知心愿刚许过,上天就应验他的愿望。
“江初!”被旁边的同辈提醒,江初才回过神。
奖杯拿上手时,脑子还是懵的,直到看见林意在台下不顾形象,激动的笔划,江初才想起要说感言。
无心插柳柳成荫。
他根本没想过能得奖,却凭着出演了几天的“谷主”拿奖。
就像他那时恨极池南暮,以为这辈子就这样了,最后却触到了其内里最柔软的温流。
一瞬之间,无数画面从脑海里闪过,江初倏地觉得,如果他抱着拿奖的心态去演戏,说不定一辈子都拿不了奖。
或许,他该保持一颗沉稳的平常心,像个真正的大人,无论是对事业,还是对爱情。
“感谢所有在我低谷时,对我伸出过援手的导演,对我无限包容的观众影迷。两年沉寂,感激大家还记得我,今后,我会常在幕前蹦跶,希望到时候大家不会厌烦我。”
因为年轻漂亮,直白的幽默和野心也是可爱的。
笑声,掌声,颁奖人的打趣,江初拿着奖下台,被林意激动地给了个很紧的拥抱。
“我就说能拿奖,刘哲还偏不信。”林意激动地说。
“谢谢你当时收留我。”江初礼貌地回抱一霎,便自主脱开拥抱。
“什么叫收留?你本来就是这个角色的第一候选,我是怕你看不上,才没有主动联系你。还有,你躲什么?你家那位总不会吃我的醋?”林意皱着脸问。
“吃醋倒是不会,”江初想了想,笑着说,“但有可能偷偷难过。”
林意撇嘴,“行吧,惹不起,我下部戏还得靠雁行。”
临近午夜时,典礼彻底结束。
回了酒店,江初重新打开手机,三小时前,池南暮给他发了一句恭喜,在一个极不规则的时间点。
10:27
不是该发消息的时间,甚至不是整点。
心脏突突地快跳,两天来持续的不安感,在这时到达顶峰。
顾不得规则,江初立刻回拨电话,无人接听,发消息也没有回应。
池南暮如果再出事......
江初不敢想,只能不停打电话过去,未接到将近第十次时,对面终于接听。
“初初?”池南暮的声音有些嘶哑,“怎么了?”
“你在哪里?”江初尽量控制住声音。
“我......”
“我重新连了你手机的定位,我知道你在哪里。你这次再敢说谎,我们就完了,彻底完蛋,再也不可能复合。”江初冷声警告。
其实定位没有连接,但江初只能说谎,演得十分像。
静默一瞬后,池南暮才很缓慢地说:“......我在蕉洲岛。”
“具体的位置。”
“你去过的酒馆。”
-
江初上船后,心脏还在猛跳。
拿奖时的那种通透感不复存在。
江初想,放屁的平常心,面对爱情,面对池南暮,他永远都不可能有平常心。
好在两地相隔不远,江初坐着船过去,路程不到两个小时。
天亮之前,江初走了无数次错路,终于风风火火赶到酒吧。
疲乏是次要的,江初更怕池南暮出事。
所以当他推开门,看见坐在吧台前,好似在悠闲发呆的池南暮时,一股火气涌上胸膛。
“池南暮!”江初走到吧台边,刚要发火,却在看见池南暮的脸时,噤了声。
头发杂乱,西装肩部还沾着灰,眼里布满红色血丝,比他这个忙了一天的人还要疲惫。
池南暮转头看见他,想朝他笑笑,却笑不出来,只有不明显的泪从眼里滑出,在落下前,又被池南暮用很快的速度擦掉。
“抱歉。”对视一瞬,池南暮移开视线,很快将手蜷起,揣进衣兜里。
池南暮......在流泪?
他何时见到过池南暮流泪?
但江初顾不上心疼,强硬地拉着西装袖子,把池南暮躲着的手拽出来,用力拉开紧缩着的手指。
和池北晖描述过的一般,指尖处全是破损的伤口。
挠出来的,磨出来的,血痂,破口,有的还在流血,血肉模糊,皮开肉绽。
冷漠之下,他触到过温流,但温流之下残破的伤痛,这是江初第一次直面。
“手为什么会这样?”江初不敢碰伤口,只敢轻轻捧着,“池南暮,你要什么?别让我猜。”
“我......我不知道。”池南暮又想去磨指尖,却被江初摁着不许动。
江初深呼吸一口气,决心不和失智的人讲道理,直接握住池南暮的手,十指相扣,让他想磨,都只能磨自己手背的皮肤。
果然,池南暮安分多了。
“为什么半夜跑到蕉洲岛?”江初问。
池南暮不作声。
江初也不生气,又放软声音问:“记忆全都恢复了?是不是?”
而这一次,池南暮终于有了反应,牙关紧紧咬着,手指因为紧绷而发抖。
“对不起。”
半晌后,池南暮声音发颤,一次次道歉,没有尽头,“对不起......那时,对不起,对不起......”
第63章
回收失去的记忆, 并不会像一张纸,是相连的平面,重新出现在脑子里就算完事。
而是像起伏的高楼, 是鳞次栉比的立方体, 突出的地方更深刻, 而扁平之处轻微。
江初第一次知道,在他的视角中, 时间越近的记忆自然越深刻, 但对于池南暮,最深刻的记忆, 却是其最痛苦后悔的时光。
他们针锋相对,用冷漠和歇斯底里相抗, 紧绷着弦,直到扯断为止。
那些记忆, 对池南暮来说, 不是一场用来旁观的电影, 更不是只有画面与声音, 而是真真切切的知觉, 是入骨的情绪, 痛随其痛,乐随其乐。
“池南暮, 看着我,”江初凑近, 盯着池南暮的眼睛,“你想起我给你的答案了吗?”
池南暮思索得很慢, 眼神木木的,半晌后才说:“你喜欢我。”
“你最害怕的事情, 发生了吗?”江初又问。
“我最害怕的事情......”池南暮后知后觉,想到刚清醒时自己看江初的冷漠眼神,脸色发白,避而不答。
“没有!”江初及时说,“你没有伤害到我,就算不记得我,你也喜欢我,不是吗?”
池南暮不回应,愣愣地问:“这段日子,你不难过吗?”
江初摇头,“不,我很高兴。”
“......为什么?”池南暮蹙起眉,仿佛不信。
记忆恢复,似乎也扰乱了这段时间的记忆。
“因为我安心了,”江初再一次说,“因为我终于确定,你喜欢我,和记忆没有关系。没有记忆,你也会喜欢我,而且只会喜欢我。”
同样的话,不同的场景,再次发生,断点的记忆重新相连。
闻言,池南暮终于渐渐冷静,紧绷的身体稍有放松,能够自控。
感受到相握的手不再焦虑地磨动,江初悬着的心放下了,整个身子扑到池南暮怀里,头也靠在肩上,汲取心安。
“我打不通电话,还以为你又出事,为什么半夜跑到这里?”就算质问,江初也生不起气,因为早已被心疼占满。
“......我不知道,”池南暮声音很低,“我打算天亮之前离开,去机场接你,但是我忍受不了......”
忍受不了记忆里,他曾对江初做过的那些事。
忍受不了教堂里,江初甩开戒指逃离的背影。
而他最无法忍受的,是江初问他“有没有一点爱我”,而他答非所问,回答一个冰冷不相干的答案。
蕉洲岛,仿佛他记忆中的绝地,令他恐惧再逃避,直到最后才敢想起。
池南暮话未说完,但江初明了他的意思。
“那重来一次吧。”江初提议说。
“怎么重来?”
“我们重来一次蜜月教堂。电影、酒吧里的发生过的事,全部重来,以后提到蕉洲岛,你就能只想今天。”江初扬起头,带着笑意,双眼晶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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