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到达尾声时, 江初也接了新的剧本,进林意的组。
与江初合作的是两位老戏骨前辈, 江初这次作三番, 饰演家里的独生子。
电影采用纪录片的拍摄手法, 从一家三口的视角来回切换——被困在社会下层的男人, 被困在家庭中的女人, 以及被困在平庸世界里的阿斯伯格患者。
总的拍摄时间不到两个月, 场景固定,进程很快, 更要求人专注度高,不能分心。
这次外出工作, 江初执意要求,池南暮不准接送他, 也不许来探班,只准每天定时定点发消息, 有空闲时间再联络。
他们要像一对成熟的情侣,异地时就好好工作,可以想念,但不要耽误彼此的工作进程。
但江初很少有空闲时间,意味着他们不能长时间通话,就算每日都有发消息,池南暮依然觉得难忍。
异地的第一个月尚能忍受。
到第二个月,网上开始谣传他们分手,江初在剧组和一个男性友人亲密互动,手挽着手去吃饭。
看到照片时,池南暮感到很不平衡,当晚打电话时忍不住问:“白冬槿可以去探班,为什么我不可以?”
“他来找我,又不会让我分心,”江初理直气壮,“但你要是来了,我肯定会分神,拖慢拍摄进度,最后推迟回家的时间。你也想我早点回去,对吧?”
再加上听筒那头,白冬槿阴阳怪气,火上浇油,“还‘你要是来了,我肯定会分神’,肉麻死了,yue!”
江初占理,但池南暮还是有些不悦。
好在几天后,江初貌似发现了网上分手的谣言,发了条微博澄清,说自己在拍戏,还附与池南暮从前的合照。
照片拍于四年前,池南暮还带着耳钉,两人站在机车旁。
再看那时的自己,池南暮没有剧烈的感触,既不排斥,也不后悔,因为那些阴翳的偏执都已经过去。
而他的知更鸟正离家,在外面乘风飞行,自由,无拘无束,一如他的愿望。
会有一点伤感不舍,但他不会再伸手阻碍,也不会再以保护为名,建造一个精美透明的水晶球,罩着本该自由的知更鸟。
十月末的一个休息日,池南暮回了趟老宅。
快到晚秋,庭院里的花却仍盛放,洁白,充满生机。
夜幕时,池南暮坐在屋檐边,暂时无事可做,难得能吹风闻着花香休息,百无聊赖。
“江初什么时候回来?”傅文琪问。
“下周。”
“那就好,还好今年种的是月光花,花期持续到下个月,到时候你把江初带过来。”
“好。”
“这次和好,你今后就收敛一点,别再和江初闹矛盾......”
傅文琪絮絮叨叨,最不放心他,看似最遵守教条的孩子,却是最易受爱情影响的狂人。
秋风掠过,面前的花轻轻颤动,花枝花叶甩动,摩擦间,发出细小沙哑的声响。
耳边是唠叨,池南暮望着摆动的花,竟有些困了,眼神发懵。
“困了?”傅文琪察觉他的疲乏,“回房间去睡吧。”
池南暮看了看时间,不过晚上十点,摇头拒绝,“我过会儿就走。”
知道他有自己的计划,傅文琪不会多劝,到点了就回房间睡觉。
今天凌晨十二点时,他们说好,江初会给他打电话,池南暮发着呆等,准备接过电话再驱车回家。
但池南暮并没有接到电话。
时间跨过午夜,甚至超过好几分钟,手机没有一点动静,况且,他们已经快一周没有时间通话。
池南暮抿着唇,戳开对话框,打了一排字,最后又删除,最终只有一句简单的【睡了?】
“池南暮,我不给你打电话,你就不会自己主动打过来吗?”回应他的却不是文字,而是远处的说话声。
清亮的声音顺风而来,池南暮猛然抬起头,望向前方。
江初站在庭院入口,半倚在石墙上,似笑非笑,眼睛弯着。
郊区月色更显得明亮,庭院里无灯光,却明亮到,能让他看清江初耳朵上的细小绒毛。
唰——
江初推开花枝上的月色,穿过花丛,朝池南暮走来,脚步轻快,仿佛一只偶然降落的精灵,虚幻,像是会消散的泡影。
满园的月光花往旁边散开,清冽绮丽,但与他心中真正的白色月光相比,丛丛净白的花也黯然失色。
他的目光,只会落在一个人身上,从始至终。
江初走近,挥挥手,“吓傻了?”
“......你怎么来了?”池南暮后知后觉站起身。
江初不明所以,“戏提前拍完了,我当然要回家,不然还能去哪里?”
他的知更鸟飞回家了。
不是泡影,也不是短暂降落的幻觉。
积压的想念一涌而出。
池南暮伸出臂膀,一把将江初搂进怀中,紧紧抱着,失而复得一般。
“干嘛不说话?”江初把头搭在池南暮肩上,嗅了嗅想念已久的木质香味。
“我......”池南暮低声说,“我很想你。”
江初轻笑,“那你以后还得继续想,有些戏半年都拍不完。”
“我想去探班。”池南暮道。
“不可以.......”江初故意捉弄,拒绝之后又放行,“算了,但你不能总是来剧组探班,最多半个月一次。”
“好。”
“算了,还是一个月一次吧。”
“......”
“你不说话就代表赞同。”
“我不赞同!”
“笨蛋,我是在逗你,其实半个月一次也可以。”
“......”
两月未见,江初停不下嘴,一直说话,说剧组的事,说归航要签新的演员,说下部戏要接个大反派。
江初从兴奋到困了,池南暮仍不愿意松手,抱着江初坐到木摇椅上,轻轻地晃,直到江初困得合上眼帘,说话声音渐渐停止。
怀里的呼吸声平稳。
池南暮望着遍野的花,第一次在无计划的混沌中,保持闲适的平静,甚至有几分惬意感。
夜半时,不知是否为幻觉,有流星从黑空中一晃而逝,速度很快。
但池南暮没有许愿,任由其划过,因为他写在墙上的愿望已然实现。
他是永生被关在笼子里的人,而江初是偶然闯进笼中的知更鸟。
知更鸟会在早晨时飞走,在外自由盘旋,只在特定时分给他发回来信。
而等到夜幕降临,不管飞得多远,飞走的鸟一定会归巢,重新回到他的怀中,无论这座笼子有多森严,丑陋,布满规则。
因为,江初所往之处,便是有池南暮的归家。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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