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对他好,指望着他像韭菜长出来,一茬一茬地叫他们割下。
程薄霁本来就是可怜巴巴的长相,现在往台阶上一坐,更可怜了。
他可怜,也自知自己可恨。他就是要理直气壮地利用一切他可以利用的,去达成他的目的。
他想要很多人爱他。
他想挎着池礼这只奢侈稀有皮包包出去,众人羡慕地看着他。
所有人目光的落点处,是最漂亮的池礼,和站在池礼身边,仿佛就能和池礼一样漂亮、天真、纯粹的他。
程薄霁端着一派温和,其实骨子里太想要爱和关注了。
不然,他也不至于每次和池礼出来转两圈说几句话,都能把他爽死。
池礼的漂亮是奢侈品,美丽可不就是稀有品?美丽成这样,就是顶顶好的稀有皮限量版鳄鱼皮包包,他挎着,就可以提高自己的身价。
程薄霁之前从来没有这种感觉,真是叫他着迷。
池礼盯着程薄霁,他看着他此刻的模样,突然想起岁凛说的坏话。
岁凛说,程薄霁是一副可怜相的局促,池礼觉得,是这样的。
可长得局促,那不过是因为脸小五官又大。神色局促,被人叫穿了是可怜,或许也是因为他真的有点可怜。
池礼想,程薄霁是在温柔可靠下,偷偷藏着一颗脆弱的心。
程薄霁以为,池礼会哄他,会说什么你好可怜你好辛苦的话。那样他就可以给池礼点甜头,靠着池礼的肩膀,或者握住池礼的手。
但都没有。
池礼往后坐了坐,遥遥望了望如同被水洗过般清澈的天空:“学哥,你像地皮菜。”
程薄霁本来正做着可怜巴巴又倔强兮兮的小白花模样,一听这话,他整个人都困惑了。
“啊?”他摸不着头脑,“我像什么?”
说像栀子花山茶花什么的,他都能理解,说他像地皮菜是什么意思?是新型的骂人修辞手法吗?
而且地皮菜是什么菜啊?不要为难法学生了!
池礼轻轻笑了下,声音像是沁着雨幕:“地皮菜是一种野菜,无论生长环境多么恶劣,路边、荒地、石头,它都可以生长。”
“一下雨,它就飞速长起来,简直了不得了,有时候一阵雨过去,隔天再去看,它就长了手掌一半那么长。”
程薄霁静静地听着,他那可怜巴巴的神色,慢慢褪去了。
池礼:“学哥,你像地皮菜呢。荒地还是乱石,都不影响你生长。你无根无茎无叶,紧紧地吸附着那些恶劣的地表,你等着下雨,等着猛然迅疾的一次长大。”
程薄霁急忙低下头去,遮住自己的仓皇的神色,攥紧自己发抖的指尖。
他掉了眼泪,才陡然发现自己哭了起来。
池礼盯着他仔细瞧瞧,又不看他了。他把柚子塞进了程薄霁怀里,站起身,拍拍自己的衣服。
他走下台阶,俯下身子,和程薄霁的视线齐平。
池礼:“我会挖地皮菜来给你吃的,学哥。不去就不去,地皮菜不给别人过生日。”
他笑了笑,一转眼,就走掉了。
程薄霁盯着池礼的背影,把怀里的柚子搂好。
他从未想过,有人会和他说这样的话。
有人会和他说——
你不是菟丝花,你是地皮菜。
你不用攀附着谁去炫耀自己,你本来就是奇迹般的植物,无根无茎无叶,死命般挣着自己长大。
-
池礼去找程薄霁之前,把他自己的那颗柚子,拿回了寝室,准备和言扶一起吃。
现在回到寝室的时候,进自己房间一看,言扶正坐在桌前忙活。
池礼纳闷他这是在忙什么,过去一瞧,言扶抱着一件卫衣,在一点一点地穿卫衣掉下来的帽绳。
“我收拾你的衣服,发现这件卫衣的帽绳掉了。”言扶讷讷的,“马上秋天要冷了。”
他只这么说。
池礼盯着言扶的动作,他一点一点地挪动着帽绳,捏着前面的绳子,摩擦着往前蹭一点,又把后面的拽一点过来。
也不知道言扶在这里吭哧吭哧地理了多久了。
池礼盯着他瞧,言扶动作都慢了,
言扶就叫他:“吃柚子吧。”
池礼去看桌子上的瓷碗,他自然看不见整颗的柚子。
那是一碗霞光色的柚子果肉,去掉了外皮、筋膜和白丝,瓣瓣果肉热闹地挤在一起,被掰成小块,堆满了一个小碗。
晶莹又润泽的明艳色彩实在是动人,池礼只觉得心口都恍惚了一下。
池礼回过神来,无奈道:“你又这样。我之前说过好多次了,哪有把柚子橘子橙子什么的,那些白膜丝络都剥了,再给我吃的?我又不是牙口不好。”
言扶只顾着低头穿帽绳:“我喜欢做这些,就……很解压。想点儿事情,想着想着就剥完了,很快的。”
池礼往嘴里塞了块柚子,真的很甜。他瞧着言扶的动作,缓缓钝钝地明白过来,明白了一些他之前没有注意到的事情。
原来卫衣的帽绳会掉下来,原来又大又圆还便宜的苹果要一个个挑选。
原来一碗没有白色丝络的柚子果肉,摆在面前那样震撼人心。
言扶习惯了在池礼瞧不见的地方,为池礼做些很小又很琐碎的事情。
他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在想什么呢?他的想法隐藏在他望向池礼背影的眼神里。
可是,明明不仅眼睛可以用来表达,嘴巴也可以的。怎么不肯把做过的事情告诉池礼呢?
言扶抬头看他,只一眼就又低下头,继续鼓捣帽绳。
池礼口腔里都是柚子的味道,清新甜润,他想到了拿着另一颗柚子的程薄霁。
程薄霁之前哭了一小下。他的泪水很漂亮,他哭起来的时候,池礼也是真的担心他,真的希望他快乐。
可此时,静谧的房间里只有埋头整理卫衣帽绳的言扶,和满溢到四周的红柚清香,池礼突然想……
如果言扶也那样哭一次,会更好看的。
池礼心头紧了一下。
他想,言扶一贯是默默着的,不太哭也不太笑。
他想看言扶像程薄霁那样,掉一大颗珍珠似的眼泪,可又想了想,发现自己不想他真的哭。
当池礼看见程薄霁的脆弱,出于善良和道德,他便多在乎他一点。
可言扶不必脆弱,不必哭泣,他就在乎言扶。
程薄霁很可怜,池礼才在乎他。
但言扶,言扶不用可怜,池礼就在乎他。
第30章 最爱的人
对于池礼来说,言扶和旁人,都不一样。
可他们一起从湖顷走出来,一起来到江沅,一起读书,明明日子和以前没有什么不一样。但池礼知道,哪里都不一样了。
池礼对待那些满溢出来的青涩情绪,带着些天真和笨拙。他没有恶意,他没有存着玩弄的心思,可他长得漂亮,人也讨喜,从小到大,他遇见过太多好意了。
比起直白的好意,青涩的付出动人却寂寂。
但池礼也不是傻子,他反应慢了一点,可空气中的氛围他也察觉得到。他看着低头摆弄卫衣的言扶,又看看一碗晶莹透亮到没有一丝白色丝络的红柚,他觉得哪里怪怪的。
真的仔细去瞧,明明一切如常,并没有哪里是格外奇怪的样子。
那他到底是哪里觉得怪异,又怎么会坐在那里,偏有点坐立不安?
好像屁股上面有钉子一样,怎么坐都觉得不舒服。
他又吃了两口柚子,迟疑了一下,开口打破了静谧里透着古怪的氛围。他提起了程薄霁的事情。
池礼:“之前总觉得大城市的小孩怎么都好,条件和教育都好,现在看来,倒也不是那样。有钱的没钱的,不影响各人都有各自的苦要吃。”
他自然不会把程薄霁的隐私说出去叫人知道。他知道别人剖开自己给你看,默认了保密。
于是,便也只是感慨几句。
池礼主要是觉得,比他年纪大一岁的程薄霁在他面前掉眼泪,是件很稀奇的事情。
他不开窍,自然不觉得美人垂泪多么叫人心疼或者是心痒难耐。他只是孩子般地去看热闹,说起程薄霁,口中也是只有好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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