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岩还在怀疑是不是妈妈搞错了,干脆叉起一片奇异果问道:“你要吃吗?”
林思豪毫不客气接过来塞进嘴里:“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林思豪,是你的班长,之前是在国民小学……”
同间国小的其他同学路过,嬉皮笑脸地说:“他以前滑直排轮上课!是魔法少男。”
林思豪作势打出一拳,两个人就这样正式说上话了;而管呈立刚好和江岩的座位连號,被分配在一组给班级花圃浇水,会有很多机会聊天。
三个人逐渐熟悉起来,交课堂报告、测体适能,各种分组都在一起;週五放课去老街闲逛,约羽球馆,回家就联机打电动。江先生喜欢钓鱼喝茶,他拿到射箭馆的免费票券就赠送给儿子,让他和他的好友去疯玩。
管呈立有绝对称得上帅气的长相,那时候好奇的同学开玩笑:“阿岩是不是看脸选朋友啊?”林思豪就像个白痴,由衷地为此感到高兴。
他们一直泡在一起整整两年半,终于来到国三下学期。正式返校前一週有一场研学旅行,坐巴士抵达灯塔滩的时候是傍晚,晚餐后抽签分房间,林思豪看着江岩和管呈立手里相同的数字,大感困惑。
房间不大,两张小床紧靠着两端墙壁,一面百叶窗。学习单写好名字,行程表登着两日的遊玩事项,海生馆、毗邻灯塔的一座海洋大学、草莓场野摘,这是国中时期最后一次修学旅行,直到最后的夜晚体验都很棒。
最后傍晚的自由活动时间很长,外面就是宽阔的高地,能遥遥望见灯塔和黑色海湾。同班同学跟民宿厨房借了露天烧烤瓦斯,租了一台音响乒乒碰碰唱歌,女孩们的手持烟花在夜幕下粲然闪烁。
江岩吹着夜风走累了,于是管呈立就凑过来悄声分享一个秘密:“你想不想喝烈啤酒?”
未成年人其实不能买酒,白天闲逛时试着拿了两罐黑橄榄小炸弹,711店员像是打瞌睡一样帮他结账了。江岩听了都有些嚇一跳,林思豪也目瞪口呆地跟回房间,他俩都被包装震慑住了:荷兰酒厂,500cc,16%高浓度酒精,号称喝完就能看见跑马灯。
都还没有坐稳,外面就有男同学拿着麦克风:“林思豪快来!轮到你点的歌了!”
那声音响彻云霄,林思豪一哆嗦,定睛一看管呈立竟然也只买了两罐啤酒,他立刻感到无言,江岩小心地撬开一罐:“你要不要尝?”
“你真的也没有很乖嘛。”林思豪试着喝了一口,被那股浓郁的焦香冲上脑袋,他向两名好友摆摆手,“感觉以后我会变成你们两个的驾驶照。”
这个时刻他们的关系还都很好,林思豪溜走前从厨房拿来他做的下酒料,卖相可怕,江岩锁好门,管呈立将扑克牌拿出来。
果香在小房间微微飘荡,口腔含着啤酒花的苦甜,江岩听着外面喧闹的声响,和管呈立有一搭没一搭聊天。期间管呈立的女友拨了两次电话,江岩感觉醺意漫上来,他慢慢说道:“你怎么不去陪她玩。”
“难道你自己在这里?”
“嗯……也可以啊,或者等我清醒一些也出去?”
“不用管她。”
“什么啊,不好吧……”
他出牌变慢了,看着牌想问题的时候缓缓眨着眼睛,管呈立似乎在笑他:“怎么了……你是变笨了吗?”
那道嗓音都变飘忽了……
再后来、再后来……他的脑袋变得很混乱,木制天花板突然晃动起来,眼前像是掠过火苗,身体虚软无力,他不知道怎么了。
清晨天色尚早,江岩在女孩子的尖叫声中醒来,宿醉令人头疼欲裂,他被重重抽了一巴掌,一瞬间感到一种可怕的荒谬。
脸颊被打得偏向一边时,他望见管呈立初醒的眼神、门口很多疑惑的脑袋,林思豪一脸见鬼地跑过来,拼命冲他喊:“穿衣服!!”
等他终于清醒过来已是两小时后,他洗了澡,班導来看他的时候,左脸颊还有一点红肿和冷敷的痕迹。
“还好吗?”
“……还好。”
这个时间其他同学都去海景步道拍合影了,大厅静悄悄的。班導将灌汤包早餐端过来,江岩观察一眼他的表情,大着胆子问了一句:“现在是兴师问罪的意思吗。”
“那不然你说是谁先动手。”
“啊,我肯定说是他啊。”江岩感觉有些好笑,“怎么是分开谈话。我猜他也说是我吧?”
他的班导叹了声气:“江岩,按道理老师不会偏袒谁的。”
哦,看来是猜对了。手指一顿,筷子将灌汤包薄薄的皮戳破了。
“可是现在只有等谁先承认吧。”江岩垂着眸,黑漆漆的眼睛像是有些生气,“我又没有辦法证明这种事。”
他们静默了十几秒钟,江岩突然又轻声说:“不过我知道错了。”
“……哪里错了?”
“我不应该偷偷喝酒。”
班导师很无奈地笑笑,看着他吃完早餐,最后才说:“回校要记一支警告。”
“只是警告吗。”
“不然还想怎样?你父母晚点要来接你,去整理行李吧。”
“……他们知道了?”
“当然知道啊,第一时间就通知了。”班导师摇摇头,“你不要觉得事情结束了,返校会请双方父母会谈的。”
“噢。”江岩有些怔愣地回答。他下意识想鼓一下脸颊,却牵扯到伤口,立刻痛得轻轻“嘶”了一声。
班导安慰地看着他:“她气疯了。”
“没关系,如果我是她也会气疯的。”
不过他很快又感到委屈,很小声地说:“可是她怎么不打她男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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姊姊在美国东海岸刚入睡,父母急匆匆赶来,江岩离开时刚好碰上其他同学从外面涌进来,这些稚嫩又疑惑不解的脸都噤声了。江岩望见林思豪忧虑地在人群中拼命伸脑袋,视线又转了一圈,没有管呈立。
正是繁闹的礼拜六,汽车转过弯开进红密林地段,恍惚间竟然像隔了很久一般。他的父母毫不犹豫地相信一切,江先生和江太太真是嚇得手忙脚乱了,差点在厨房小声吵起来。
“诶,你干嘛拿鲷鱼片出来?”
“怎么了,做海鲜咖喱啊。”
“江先森我看你白痴了!岩岩这两天都在吃海鲜,根本吃腻了好吗?”
然后在餐桌上拼命宽慰,忿忿道:“他怎么变得这样?去年暑假明明还跟思豪来我们家玩。”
“上学期恳亲会他好像还蛮正常呢,真是不可貌相!”
江岩想骂的话都被他们说了,他只好耸耸肩:“我不知道他到底想干嘛……”
“那就不管他。”江太太说,“这两天徒步很累的,不要再被这种事折磨。”
“爸爸妈妈週一去学校打爆他们!”
跟林思豪传了几条讯息,江岩感到有些意外,他的好朋友仿佛知道全部的事情了,林思豪敲了一堆字:「啊他根本已读不回,这谁还不知道什么情况,我真ㄉ脖子都气大啦!」
他又让江岩赶紧休息,江岩最后将手机静音,挑了部电影慢慢看完,又翻了几页原著书,如果梦境里一切都没有发生就好了……
等他睡醒到礼拜日早上,再摁亮手机的时候,只看见密集的社群私讯向他涌来。林思豪拨了两通电话,上百条的Line,江岩的手指有些颤抖,坐在早餐桌旁一条条看完那些讯息。
推特堆积了无数私讯,他滑了一阵,就去将自己的账号锁起来。他又顺着那些陌生的头贴慢慢封锁一会儿,逐渐感到头晕,简单泡好的冷牛奶玉米圈放在旁边,他看了一眼,一种反胃感涌了上来。
江太太从厨房探出脑袋:“儿子,凌晨两点思豪给我拨了一通电话,我刚看到,不敢回拨吵醒他。是有什么事吗?”
她看见儿子面色苍白,不禁担忧地走过来:“怎么脸色这么差呀,早餐想吃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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