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估计是呗,”元鹤儒也呵呵笑,“你爸怎么哄都哄不好,李老头正好路过,脱下外套裹你身上用袖子系住,结果你看不见泥,还真不哭了。”
“我那时候肯定小,但凡有个学前班文凭都不能被糊弄过去。”
“三周岁,这么大点儿个小豆丁。”
元鹤儒伸手比划着说完,又看看元京墨:“转眼这么大了。几十年,一转眼。”
那话里的感慨唏嘘让人听着难过。
“爷爷……“
“没事儿,到这个岁数,哪还有什么看不开的,”元鹤儒摸摸元京墨的脸,“爷爷知道你懂事,不用担心。等来年春夏,爷爷带你去江爷爷的花圃看花,给你讲讲,爷爷年轻时候的故事。”
元京墨点点头:“什么时候都行,什么时候我都想看想听,爷爷你还有我呢,什么都能和我说,我不告诉爸妈。”
元鹤儒笑:“好,一会儿我去李老头家,你去找秦孝,我也不告诉你爸妈。”
“啊爷爷你笑话我……”
虽然元鹤儒那么说,元京墨还是跟着一起去了李老头家。
有段日子没来,想李爷爷了。
——“都给我滚出去!”
听着身体正经不错。
元京墨在前面走进院子扬声喊:“李爷爷?”
曾经堆满又空荡的院子现在重新被积攒填满,杂七杂八的废品堆成一座座小山,简直是几只猫的乐园。
狸花和灰猫飞似的在小山之间跳来蹦去,元京墨观战一会儿,进屋看见炉子边有盆橘猫,硕大身躯把盆占得满满当当,自顾睡得四脚朝天,元京墨和元鹤儒进屋都没睁眼。
元京墨摘下手套搓搓耳朵:“食盆在外面会不会结冰呀?”
“天黑前拿屋来,”李老头上上下下把元京墨打量一圈,“长个了?”
元京墨眼睛登时亮了:“真的呀!”
李老头又看着他说:“拿不准,指不定老头子眼花。”
“才不会呢,”元京墨坚定拥护李老头的第一判断,“肯定长了。”
他总惦记着身高,好不容易净身高过了一七五,又盼着能到一七八,那样穿双鞋就能一米八了。
可惜目前距离仍然很遥远。
秦孝都窜到一米八八了,能把身高差拉到十厘米也好呢。
“吧嗒吧嗒……”
元京墨被细微动静拉回思绪,环视一圈看到墙边——嗯——用大坨形容好像不太礼貌——的橘猫,在刻苦进食。
它体积比外面上演武林功夫的两只加起来都大!
“专门给它一个食盆吗?”元京墨震惊。
李老头说:“它们仨一个盆,就它吃成个猪样儿。”
元京墨伸手戳戳橘猫肚子:“是挺肥,我还以为这是它的专用,外面的盆是外面那两只猫的。”
橘猫伸舌头舔一圈嘴巴,慢悠悠起来围着元京墨小腿蹭,尾巴竖得像天线一样。
“外头的盆喂老猫。”
“哦哦哦,”元京墨伸手给围着自己蹭的庞然大物挠痒,“它还是一直在空院子里吗?”
李老头朝外头看了眼:“死犟,等会儿你走巷子说不定能在墙头看见。”
提到出去,元京墨脑子活络起来,冲着元鹤儒眨巴眨巴眼:“爷爷,我晚点来找你哈。”
元鹤儒抬抬下巴:“去吧,不急。”
元京墨果断抛下橘猫,和李老头打了个招呼往外走,不成想一开门迎面飞来两只猫。
“我的天!”
元京墨赶紧躲开,两只猫闹得厉害,转眼跳上高八仙桌又要跳柜子,茶盘都被蹬得挪开一截。
还好没蹬到地上,要不然——元京墨心思一顿,定睛看着茶盘底下露出来的信封一角愣了神。
那是精心挑选的蓝白渐变色,上面还有手绘花纹。
哪怕只露出来一部分,元京墨仍然可以断定,那就是何雨婷从首都寄到秀溪,他去取件后转交给舒清书记的信。
是寄给当初帮助何雨婷家渡过难关的捐赠人的信。
为什么会在李老头这里?
李老头坐在床沿卷起袖子准备让元鹤儒号脉,一抬头元京墨还在门口站着,就说:“京墨你甭管那俩崽子,它们不敢摔东西。”
“哦,”元京墨看向李老头,看辨不出原本颜色的旧帽子、黢黑褶皱的脸、层层叠叠套在身上御寒的破洞衣服、臃肿变形并不合脚的棉鞋,“好。”
堆积成山的院子忽然被清空、为了拿收在房顶的钱摔骨折,元京墨一步步走出杂乱破旧的院子,桩桩件件犹在眼前。
因为,那就是给李老头的信。
元京墨脚下越走越快,以前他和秦孝说起何雨婷想找到捐赠人,秦孝用自己举例子表示也许捐赠的人并不需要被感谢。
但他觉得,如果秦孝知道,会支持他。
什么东西烧了的气味。
元京墨嗅觉一向灵,他顺着气味转身找,忽然看见山上有烟,接着又看见一个小小的身影跳下坡没了后续。
暂时分辨不出是意外着火还是有人在烧东西,元京墨不管其他,毫不犹豫往山上黑烟方向跑去。
中途匆忙摸出手机打给了秦孝。
“秦孝,山上有黑烟不知道是不是着火了,有个小孩从坡上下去一直没起来,我先去看看,咱俩别挂电话,如果真有事你立刻——”
元京墨声音陡然变调。
——“山上着火了!快叫人!!”
“你老实待着我现在找人来,元京墨别过去听见没有?!”
没有回音,元京墨已经挂了。
秦孝狠掐了把掌心,一手打电话一手拿着个铁盆冲出去。
电话先打给消防后打给村长,而后顺着街巷用铁盆砸门高喊:“南山着火了!!”
他的速度已经足够快,在十来户人家纷纷吆喝着更多的人灭火后就提了桶水往山上跑,但就在这短短几分钟,山上的火焰已经高到整个下溪都能看见。
这个冬天太干了,没有一滴雨,没有一片雪,山上的枯叶一踩就碎,火烧起来毫不费力,风一吹就能蔓延十多米。
越来越多人狂奔着叫喊着跑来,数不清多少桶水泼进去,可偏偏越泼越旺似的,所有人都在被火逼着节节后退。
“元京墨?”
秦孝绕着外缘喊:“元京墨!”
有几辆拖拉机在后斗铺上塑料布把水拉到山脚下,大家伙一米一人接力往上送水,陆续有三轮车拉来沙子。
湿水的大扫把已经起不到作用,舒清一到现场就阻止大家继续贴着火对抗。
“所有人后退!带上铁锨和沙!你们往东!你们往西!砍树!清草!倒沙!弄出隔离带来!快!!”
“消防车马上就到!所有人!安全第一!不准进火场!”
“火里有人吗?”舒清对着最大音量的喇叭高声喊,“里面的人,立刻退出火场!!”
元长江喘了口粗气,顺着往火里转头,忽然在火焰被风扑矮的瞬间认出来:“秦孝?”
“秦孝回来!!!”
秦孝根本没有反应。
在进来前弄湿的棉衣裳相当于负重十几斤,露着的手脸脖子都被热浪烤得像下一秒就要撕裂,但什么都顾不得。
他想起阿嬷算的命,想到元京墨的二十岁。
烟呛得人根本没办法叫喊出声,秦孝在心里一遍遍念着元京墨,已经分不清这个位置刚才是不是找过。
“阿嬷,阿嬷,”秦孝从脖子里一把扯下朱砂,第一次祈求,“阿嬷,求你,求你……”
周围越来越多人喊秦孝,甚至有人怀疑是不是在火里遇了邪才不肯出来。
元长江陡然一激灵,手里的铁锹“啪嗒”摔落。
——秦孝在找元京墨。
元京墨在里面!
元长江毫无征兆地跑向秦孝,分不清是谁在拦着,元长江奋力挣脱:“我儿子在里面!我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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