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一小半,我爸去镇上帮忙清雪,捎了我一段。”
“我要不在家你再等到晌午?”
“下雪了又没法送东西,而且我爸说了这时候大伙都闲着,镇上不用你干活,公路上的雪大人弄就行,你不在家能去哪儿啊?”
元京墨一串说完,不等秦孝说话就举着戴了厚手套的手往他眉心戳:“你又凶。”
他戴了副挂脖的手闷子,手腕一圈厚白毛绒,除了大拇指外手掌四指裹在一块,不分指,抬起来戳秦孝眉心的效果就和整个手直接往他脸上糊差不多。
秦孝皱着眉躲开,空着的一只手隔着袄袖攥住他胳膊:“进屋。”
元京墨难得先不用写作业不用学习,一身轻松兴冲冲跑来找秦孝,结果没进门就碰冷脸,也不说话了。
进屋之后嘟囔一句“怎么不烧炉子”就消音,秦孝收拾着生火他就在那儿站着,绑了两层钩花坐垫的小椅子不坐,倒了半杯的热水不喝,直到秦孝把炉子烧起来又去柜子里翻了会儿拿出个东西递到眼前。
“家里多的钥匙,给。”
元京墨眼睛一亮,手下意识要抬又落回去,努力挪开视线维持傲娇:“给我干什么啊?”
秦孝直接塞他手套里:“替我收着,行了吗?”
元京墨那小表情都收不住了,抿着笑抬抬下巴,捏住钥匙勉为其难似的答应:“行吧。”
第16章 新词儿
下过雪的小镇格外静,人们扫过雪都回到各自家里,炉火旺盛,烧水壶咕嘟作响,蒸腾的热气将门窗玻璃覆上一层白雾,在冬日隔出许多个暖融融的安稳归处。
外间的火炉上烤着地瓜却空不见人,通向里间的门开着,传出几句或清亮或低平的说话声。
“他都拿着斧子上山了,说那个和尚就是骗子,结果大骂着冲进庙里不多久就出来了,扔了斧子不说还把身上的钱都捐了香火,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那个和尚说,你可以劈死我,但要让我死个明白。那个男人就骂他,自己花了三十两银子求指引,铃铛响了一声代表‘是’,结果他照做反而赔掉了裤子。和尚就问他,是何日何时来求的?男人说完和尚就慢悠悠翻册子,翻到那天给男人看,上面当时的时辰旁边明明白白写的‘否’!”
“他听错了。”
“男人也这么想!上边都写了,他亲眼看着和尚翻的没办法临时造假,肯定是当时铃铛响的时候他太紧张听岔了啊对吧?”
“嗯。”
“所以男人就连连跟和尚赔罪,还把身上剩下的钱都捐香火了,怕自己冲撞庙里,其实根本不是!”
秦孝坐在用旧褥子叠成长条的厚垫子一头,倚着墙,旁边是高高堆起的书,手里看到一半的话本子用拇指隔着半合,侧头看另一边有声有色的元京墨,隔了两秒问:“是怎么?”
元京墨卖了个关子,没直接回答,说:“那个庙因为大家都说灵验,很多很多人去,男人刚走就又有人捐了五十两,隔着帘子把写的纸条递给和尚,过了会儿铃铛响了两声,来人得到答案走了,和尚低头在册子上记,你猜和尚写的什么?”
“是。”
“对!他一直都那么反着记的!”
元京墨和墙之间竖了个枕头,让他倚着看书,这会儿他说着话不自觉朝秦孝转身,枕头也随着动作慢慢歪倒,秦孝伸手拽了下扶正了。
“秦孝。”
“嗯。”
元京墨又往秦孝这边靠近点,压下声音:“阿嬷给我算过命。”
秦孝有一会儿没说话,元京墨以为他不信,说:“是真的。”
“什么时候?”
“我也不知道,反正是很小不记事的时候。有一次我爸妈说话我听见了,后来在我家抽屉翻到一张红纸,写着我的八字什么的,应该就是阿嬷算的时候写的。”
“放回去没?”
“肯定放回去啦,我偷偷看的,没告诉他们我知道。”
“嗯。”
元京墨歪歪头:“你怎么一点都不好奇啊?也不问我算的什么。”
秦孝把手里的本子扔在一边:“这种事自己知道就行,别到处说。”
元京墨眼见秦孝的眉又隐隐有往中间皱的趋势,说话语气也跟着落下来:“我没到处说啊,就只告诉你了。而且你不是说不信这些吗,还这么严肃。”
秦孝一噎。
又出新词儿了。
“阿嬷给你算的什么?”
“说我八字好,有福相。”
秦孝“嗯”了声,算着烤地瓜时间差不多了,把旁边的书捡起来扔在书堆上,伸手接元京墨手里的。
“就两道坎,其他时候都平平顺顺万事不愁。”
秦孝原本想说让元京墨把书给他,开口先问:“什么坎?”
“两岁的应该就是我当时生了场病,听爷爷说很吓人。二十岁的不知道。”元京墨拉着秦孝的手借力站起来,把书放在秦孝那本上边,放完才注意俩人手还在一块儿,他忘了松手,秦孝也没抽。
元京墨忽然有点不好意思,手松开,硬邦邦没两句的语气也软和了:“其实我自己能起来,不用拉。”
秦孝垂着眼皮扫了一眼,元京墨不等他说话就往外跑:“好香,这个味儿肯定烤好了。”
炉子上这次除了地瓜还烤了小土豆和馒头片,馒头片外面烤得酥脆掉渣,中间宣软着,秦孝在上面撒了点细盐粒,元京墨空口吃了好几片。
“你生日哪天?”
“嗯?”元京墨咬着馒头片眨眨眼,咽得急在嗓子眼呛了下,“腊月二十三......咳......”
秦孝伸长胳膊从桌上拿过杯子来:“喝水。”
元京墨慢慢咽下两口压下咳嗽,补充:“是小年。”
“嗯。”
元京墨又说:“我知道你生日。”
秦孝不意外,镇上不知道他生日的不多。
阿嬷捡他的时候正过年,为了养活他不少人操心出力,再者大年初一确实好记。
离小年还有几天,秦孝算了算:“你才十六。”
元京墨瞬间不乐意了:“马上就十七了!不对,谁算周岁啊,我过完年都十八了!”
他说十八就十八,秦孝掰开个地瓜:“要吗?”
“要。”
秦孝递给他小的那半:“想看什么书一会儿装好,这两天路上不好走,年前我送对联的时候去找你。”
“对联不是都自己买吗?”元京墨家里的都已经买好了。
“给年纪大单独住的送。”
元京墨立刻问:“那要不要帮他们贴好啊,我能跟你一块儿吗?”
秦孝看他:“不嫌冷?”
“没事儿,”元京墨弯着眼笑,“我多穿点呗。”
吃完秦孝找了个布袋子拿进里屋去让元京墨挑书,元京墨坐在边上看了好一会儿也没说要哪本,忽然冒出来一句:“李爷爷那里有旧架子吗?一层一层那种木架,放书方便。”
“废品不收木头家什,卖不上钱。”
“这样啊......”
“想看哪本给你拿。”
“我也不知道呀,”元京墨伸出一根指头在中间一摞薄本的书脊上划拉,“这种侧面没有名字,不知道是什么。”
秦孝把上边半摞搬到一旁,几下把中间的杂志拿出来堆放在垫子上让元京墨挑。
元京墨其实不是一定要这会儿从这些里面选书看,他就是觉得把书立起来排成排方便,而且秦孝把书堆得太高了,总觉得容易倒。万一在旁边的时候歪了太容易砸到人,也不好收拾。
平时总听秦孝说从李老头那里淘来旧东西,元京墨还以为会有架子用。不知道木匠做一个多少钱,元京墨边翻书边琢磨,新年前后不动工,想做的话现在就要赶紧去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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