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夏抱着新衣服往浴室的方向去,等都搞定之后,薄菀就起来往那边走,留她坐在桌子旁边看早餐的种类。
蒙城人早餐习惯跟槿城差不了多少,同样清淡养生,只是有不同的特色小吃,知道薄菀的口味,柏月还每一样都让店家配了辣椒。
喻夏在往一碗河粉里面倒辣椒油,林灏看了看浴室的方向,凑到她旁边轻轻用胳膊撞她,“你俩现在也算是过命的交情了,夏夏,你现在怎么想的?”
虽然从柏月那里言简意赅地听了个大略,猜出她俩之间的惊心动魄,况且就从平时自己写小说也知道这种生死经历最是容易加剧情感的升温,她感觉喻夏如今应该会对薄菀变一种态度。
可是呢……
之前打听来的故事言犹在耳。
林灏眉头都皱起来了,娃娃脸上一片深沉,好像正在经历艰难抉择的人不是喻夏,而是她。
汤河粉冒出热气,将香味飘得半间病房都是,喻夏拆出筷子,将辣椒搅拌均匀了点,却不急着吃,觑了眼在旁边搬了个板凳安静坐着的柏月,又随口回答好友。
“怎么想?就凑合试试呗。”
林灏也跟着看柏月,似乎觉得这样当着她的面议论她的老板不太好,她们俩的目光让林灏很是狐疑,茫然地看回去,出声问道:
“是有什么事情吗?”
眼睛转了转,林灏突然道:“刚才来的时候,你好像问过医生,说她们现在就能去办出院,你不用帮你的老板办手续吗?”
柏月觉得她说得对,只是站起来之后还管喻夏要了她的资料和身份证,在喻夏道谢之后,摆摆手出门了。
浴室里有水声,病房里又没有人,林灏这才展露自己的真实秉性:“那……她之前的事情,你不介意了?”
喻夏不愿意跟朋友提及她俩小时候的那一段过往,毕竟要是被追根问底,有些事情她不想重提,便只能用其他的理由忽悠:“没事,谁年少轻狂还没有过个前任呢,问题不大。”
林灏啧啧两声,“浪子回头真是无论什么时候都打动人。”
她以为朋友是相信自己成了薄菀爱情史里的意外。
谁知喻夏品了品,单手撑着脑袋,从题材和元素的角度附和道:“唔,就像跟替身谈恋爱谈了很多年一朝找回正主白月光一样,都是经典。”
林灏以为她误会了自己的意思,想要跟自己探讨小说的经典题材,眨巴着眼睛看她。
喻夏知道她没听懂,不以为意地笑出来,柏月带来的早餐还挺多的,就她和薄菀两个人也吃不完,于是将其他的几份往朋友的面前推:
“饿不饿,再吃点?”
*
薄菀从浴室里出来的时候,林灏觉得自己在这里打扰她们俩谈恋爱不好,自己跑出门去找柏月,顺便到附近一家不错的网红奶茶店打卡。
女人的下巴还有水珠没擦干,两鬓有细细的发沾在面颊上,走到喻夏的跟前时仍带着一缕蕴热的水汽:“味道怎么样?”
她在问喻夏面前这碗河粉。
“还没吃呢,”喻夏用筷子捞起来一些,本想喂给对方尝尝,见到她手上的纱布,筷子又转了个方向,在薄菀倾身而来的时候,将那微辣的河粉送进自己嘴里,动了动腮帮子:“还行。”
薄菀等了个空,不由转头看着她的,扬了下眉头。
笑了笑,喻夏抬手轻轻拍她的脸:“你身上还有伤呢,饮食最好清淡一些,乖啊。”
说着她把一碗粥推到薄菀的面前。
站着的人明明还没把粥的盖子打开,这脸色就已经和里面炖的菜叶子一样绿,一早上还什么都没吃,就已经失去了胃口,蔫蔫地坐在喻夏的旁边,嘟了嘟嘴,把下巴压在她的肩上。
还没等撒娇,喻夏忽而转头问她:“昨晚睡得怎么样?”
“嗯?”薄菀眯起眼睛,隐约记得一些梦境的片段,心底还留着那种向着阳光奔跑的感觉,低声道:“还不错。”
听她这么说,喻夏就没继续追问,在她越靠越近的时候,一手按在对方脸上,另一手继续用筷子夹着汤碗里河粉,雪白微宽的粉合着新鲜猪肉、豆芽、还有木耳,在筷子上晃了晃,泛着薄薄的油光。
薄菀出声求她:“让我吃一口嘛。”
“不行。”
喻夏铁石心肠,坚定地拒绝了她。
“要么你碗里的早餐让我吃——”
“要么你让我吃,二选一。”
得了名分的正室颇有些嚣张,见她不吃软的这套,就学着她平日里那说一不二的调子,又在她耳边吹气。
喻夏被她闹得心思旖旎,昨天的疲惫被洗去,如今随着太阳升空,精力又重新丰沛起来,漆黑的眸子斜睨过去:
“吃我?”
“你什么时候这么身残志坚了?”
被她揶揄调侃的人也半点不生气,甚至很是得意地挥了挥自己受伤的左手,与她道:“这是光荣的勋章,算是救过姐姐的痕迹,为了投桃报李,姐姐今晚不该主动点配合我么?”
喻夏无声“哈”了下,末了应道:“放心,今晚我会主动的,非常主动,倒是你,这样热情邀请我,可别自己受不住。”
如今战力受损,薄菀打不过她,又碍于这场合,没法将撩拨落到实处,只好闷闷地用下巴蹭喻夏的肩膀,主动换了话题。
“这粥我也不是不能喝,要是有人能喂我的话,我肯定能全部喝完。”
话刚说完,她视线往下挪,发觉自己将喻夏的薄外套蹭下了一些,露出里面的吊带内衬,还有一片很细的兰草枝叶,叶片下的旧伤纹路从侧面看去还是有起伏。
昨晚的梦又出现在面前——
现实里的相遇并没有那么美好,喻夏深夜被赶去邻居家里偷吃的,正好看见被关在地窖里的她,那会儿薄菀已经学会了接受命运,只跟对方怔怔对视,也不出声,也不动,就这样看着来人。
喻夏也没说话,在周围转了一圈就跑了出去。
那时候薄菀以为自己再也不会得救,直到又过了几天,地窖的门又被打开,钻进来的又是这个女孩儿。
对方从怀里摸出小半个冷了的红薯,递到她嘴边,又凑过来小声说:“接下来我问你,你只可以点头摇头,不许说话,知道吗?”
她点点头。
“你是被他们骗来的吗?想回家吗?”
薄菀拼命地点头。
“好,我带你走,但你得听话,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许出声,不然以后再也不会有人来救你,他们会把你卖到更远的地方,永远回不了家,知道吗?”
她无声地流着眼泪,动了动唇,干裂的唇角随着她的动作又裂开一点血痕,她无声地保证:“我会乖,我会听话,救救我。”
再后来。
就是她曾经在季家老宅总会做的那个梦。
梦里,她被藏在附近的小山里,灌木丛掩盖着她,小虫子掉在她的脖子上,也有蜈蚣、蚂蚁从她面前路过,她只睁大眼睛,借着无数叶子的掩映,看到喻夏回到家里又被那两个抓他的男人找到。
“肯定是你又来偷东西,把人放跑了,二牛子,你看看你养的什么闺女,老子的大单,几百万呢,就他妈的被你家这娃娃毁了——”
“今天要是不能把人找回来,你们都给我等着。”
瘦成竹竿的人被家里人推出去,一男一女随手抽过屋旁边放着的扁担和竹条,劈头盖脸朝着她身上打过去。
“你个不要脸的东西是不是跑你叔家里偷东西了?说!”
“丢人玩意儿我打死你!”
越来越多的血色从那人身上冒出来。
打湿了身下的土壤。
蹲在草丛里的人只觉得脖子后颈的位置也跟着疼起来,她被那想象中的痛觉支配,只觉得自己眼前都是红色,恨不能畏惧地逃跑、退缩,从这个地方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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