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后,我对自己真香了/渡我(330)
他此前经历颇多心情起伏,到如今,觉得一切静好。
恰好,天色渐晚。白皎记起自己此行前来的目的,是要给云清师妹寻摸合适的丹药。
他觉得自己该走了,又忍不住想多听一听。
这成了白皎所做过的、最让他庆幸,同时茫然,不知自己是否应该始终不曾知晓的事。
从玉简里的话音来看,孟知兰早早放下了年少时的一点情思,一心一意,把白天权看做真正夫君。
她还会悄悄庆幸,说:“今日见到湘湘,与她说起从前事。湘湘和我抱怨,说她与知竹成婚之后,有颇多烦思,但总忧心自己计较太过,问我是否也有一样思虑。我安慰她,她看着勉强,但还是有些笑影。回头去问知竹,知竹却也和我抱怨,说他觉得湘湘脾气不好,是该改去。还对我说,‘倘若湘湘的脾性与陆师兄一般,倒是好了’,听得我又气又笑。方才又想起此事,夫君问我在想什么,我告予他,他定然觉得无聊,但还是听我说。”
一切安宁、平和。
白皎原先觉得,往后也会这样下去。
可这份安宁,却又戛然而止。
孟知兰的嗓音还是很克制,冷静,心碎。
她说:“阿皎三岁了,我记起从前,阿娘为我做过一个长命锁。锁上有灵阵,可以在我被人攻击时,将伤害转移给阿娘。我当时心想,何至于此?有了阿皎,才明白,原来阿娘是这般心思。”
她像是深深呼吸。
孟知兰:“要做此法,便要将母子之血混合。但我的血,和阿皎的血,不能混合。”
“——阿皎并非我亲生骨肉!怎会如此?!”
此言一出,百年后的白皎顿觉晴天霹雳。
他冒出了和孟知兰一样的困惑。阿娘怀胎那么多年,终于生下自己,生产时也很是吃了一番苦头。到如今,他的血不能和阿娘的血混合。
许是灵阵出错了吧。
白皎劝慰自己。
孟知兰的嗓音依然很冷静,说:“我要去问白天权,是谁换走了我的孩子?”
长久静默。
孟知兰去问了,而后,得到一个答案。
她一字一顿讲话,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这么一来,嗓音带着一种奇异的轻飘,像是每一步都踩在云上,时刻都会坠下,落入万劫不复。
孟知兰说:“原来阿皎不是我的孩子。”
她又安静半晌。
孟知兰说:“原来,我只是一个给白真人孕育骨肉的‘胎器’——我并未想错……他从一开始,就看中了我的道体。”
她此前怀疑过的,成了真。
她所相信的,俱是假。
孟知兰自是天地俱灭,百年之后,听到玉简中话音的白皎一样有难言惊愕。
正当此时,他听到一阵风起。有什么东西朝他袭来,白皎下意识召出灵剑承影,挡在自己面前。
他听到“铿”的一声,白皎虎口发麻,与门口的白天权对视。
白天权看着白皎,视线滑到了他手上那枚玉简上。
那是白皎与父亲最大一次争吵。
他们冷战数十年,白皎质问白天权,孟知兰在玉简里留下的话音是真是假。白天权看他,却说:“你知不知道,你娘从我这儿拿了多少东西,补贴自在峰?”
白皎听到这话,牙关“咯咯”作响。
他不能接受!不愿接受!
白天权淡淡道:“你娘在你三岁时得知此事,往后却又有数十年,我待她如何,她待你如何,你又莫非不知?”
白皎愣住。
他浑身发凉,意识到:阿娘妥协了。
就像是孟知兰曾经点头,答应成为白天权的双修道侣一样。这一回,她一样点头,不做计较。
她用自己的道体,换回了家人的荣华富贵。
——但是,这真的是孟知兰的选择吗?
还是她根本没有过选择的权利,只能接受?
白皎已经不记得自己当时是如何与父亲“和好”。好像只是时日长久,一切自然而然地发生。他知道父亲利用阿娘,但他又知道,天道视万物为刍狗,强者为尊——如果阿娘当年与陆处安结亲,那她往后,未必会过得好。
到如今,穿梭通道内,狂乱风暴中,灵梭上。
白皎说:“爹——我还叫你一声‘爹’。你不说,我便真的不知道了吗?当时在渊底的,曾与我娘相见的,不过是掌门,师尊,还有陆峰主。”
白天权身形一震。
白皎看他,露出一个苦笑。
“是青云掌门?陆峰主?”青年慢慢问,“还是……师尊?”
白天权不言。
白皎却已经不用再问。
丹峰与剑峰历来交好,白天权与宋杓年少相交。
白皎心头涌上一阵索然。他抿一抿唇,到底说了句“爹爹,你好生养伤,我便不多打扰”,而后,迈开步子,缓缓往外间去。
天地之大,白皎却生出些许无处容身之感。
他从前知道,阿娘不是阿娘。如今又知道,爹爹也不是爹爹。
他感觉到白天权在看自己,但白皎没有回头。
他到了门外,看到等候在外的宋杓等人。师尊看他,眉目中露出些许忧切。白皎心想:师尊知道否?
……师尊恐怕也不知道。
第263章 重回碧元
白皎如今八百余岁, 于凡人来说,自然是难以望其项背。但在修士之中,他仍然算“年少”。
他曾偶尔听说一些父亲与师尊的旧事, 但在此前, 白皎眼中,这二人不过是“友人”。就像是他和剑峰的诸位师弟师妹,就像他和曾经的“秦师兄”。
但他又不得不面对一个现实:白天权不知出于什么目的, 以什么样的法子, 在孟知兰的身体中,孕育出一个宋杓的孩子。
再当做自己的孩子, 抚养长大。
又眼睁睁看着他拜入宋杓门下。
白皎想着这些,只觉得一股凉意顺着脊柱往上。他曾经以为自己做出的选择,曾经听白天权叹息过的“我的儿子, 怎么不学炼丹, 偏偏要学剑法”, 统统都是假的。
原来早在那么久之前, 白天权就曾经和孟知兰说过, 他想要自己的儿子是一名剑修。
想到这里,白皎头脑发晕, 头痛欲裂。
他把自己关在屋中喝酒。
修士不会醉酒,却会醉灵。
仿佛过了许多时候, 有人进屋看。白皎抬眼, 撞入程云清的视线中。
程云清因屋内酒气皱眉,捏了个清风诀。细风扫过,白皎的衣袖随之飞起。
程云清在他身前坐下。
白皎垂眼, 一言不发。
他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只是这一幕何其熟悉, 当年他寻到阿娘那块玉简之后, 一样是跑到后山,闷不做声地喝酒。那会儿,还是云清师妹寻到他。
到如今,他不说话,程云清也不说话。
女郎直接抬手,抓过白皎手上的酒坛。白皎的修为要高于程云清,倘若他一意握紧,程云清不会拿到。但他的手指一点点松开,肩膀都佝偻下去。
程云清看一眼酒坛,皱眉:“你加了多少灵石进去?”
白皎说:“两块。”
程云清:“中品?”
白皎不答。
程云清轻轻“嘶”了声,又有些意外,白皎这会儿竟然还能安然和自己讲话。
她想一想,说:“师尊要我来看看你。”
白皎闷闷地“嗯”了声,心想:原来不是你自己要来看我。
程云清又说:“……不过在接到师尊的信符之前,我已经到门口了。”
白皎眼睛眨动一下,露出一个模糊的笑来。
程云清看他这样,显然还是难过。她不知道那间屋子里发生了什么,却也可以想见。
程云清问:“你是如何想的?”
白皎喃喃说:“我——嗝,我不懂。”
程云清说:“听楚真人的意思,我们要到碧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