舟贩也立刻说道:“老爷你放心,等秋收了我就去给阿录送红薯!”
“不用给他太多。”顾长安笑了笑,“他未出什么力,你看着给个一两石就好。不劳而获得多了,容易养坏了心性。”
“好,我都听您的。”舟贩连忙保证道。
顾长安点点头,又看了白七一眼。白七便从袖袋中拿出一个书本大小的木匣递给他。顾长安将那木匣送给了舟贩:“这个你收好了。我们这一去,日后你家囡囡出嫁也未必赶得回来。我家小孩也难得有个朋友,这个就当做是我们做长辈的,替咪咪给她的添妆。”
他不给舟贩拒绝的机会,强硬地把木匣塞到舟贩手中:“不许拒绝。”
“哎……”舟贩只能应道,“那您放心,我们一定收好了,在她出嫁那日给她压箱底。”
“选个心性好些的儿郎。”顾长安笑弯了眼睛,“不然我怕咪咪知道了,得连夜下山去挠你全家。”
舟贩也笑了起来:“哎!”
看完耕地,又往官窑厂走了一趟。
蒯祥听闻来意,整个人都楞了半晌,而后他才苦笑道:“我原以为猫老爷你去了京城就不回来了,才给工部递了折子要求回京……”
马仪:“!!!”
顾长安看着马仪那震惊的黑脸,笑得不行:“虽然我不在北京城了,但我也不在杭州府呀。”
“那您以前说过的,还有更厉害的织布机……”
“等到时机合适,我会把图纸拿出来的。”顾长安温声道,“你们工部人才济济,也可以试试改进。任何机巧的进步,都与民生息息相关。百姓们或许不懂工部的重要,但你们自己心里得明白。”
“是。”蒯祥郑重的抱拳作揖,“顾郎君,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我等着你的好消息。”
他把一切都交代完了,才回头看向白七:“我们走吧。”
白七抓住他的手:“走了。”
话音一落,便有长风自西湖而起。风声带着西湖的水沫,吹得人眨了眨眼。
等长风略过,眼前就再无人影了。
马仪抬头看了看如洗的碧空:“真走了……”他也不知有些什么感叹,只长长地叹了口气说:“我也回衙门了。”
他来杭州府任职时,朝中有消息灵通的朋友不远万里给他送信,忧心忡忡地说杭州府有个大妖怪,此去万望小心。
他那时候几乎是怀着必死的决心,才踏入了杭州的府衙。可谁知,大妖怪竟然是这样的一个小神仙呢?
杭州府一直都热热闹闹的。大家也从一开始的防备变成了如今的依赖。
现在小神仙说走就走,明明只是少了间铺子,可马仪却总觉得,整个杭州府都冷清了下来似的。
他唉声叹气回了府衙,屁股都没坐稳,就见吏书大惊失色地跑了进来:“马知府,猫老爷那铺子,没拉!”
“嗯。”马仪很是低落,“他走了嘛。”
“那,那怎么办啊!”吏书被这消息吓得团团转,“那河坊街的百姓都要炸掉啦!”
河坊街的百姓们怎么都不敢相信,好不容易听闻猫老爷回来了,也眼瞅着猫老爷进了屋,猫咖又亮起灯了。
怎么一夜过去整栋房子都没了!
谁把他们的猫老爷拐跑了!
竹里花左拐右拐,绕着那路口与自己的酒肆转了好几圈,猫咖还是没有变出来。
空荡荡的路口变成了以前的模样,再没有什么猫咖,也没什么琉璃小阁。
就好似一场喧嚣又华丽的梦境,梦醒了,一切都悄然失去。
竹里花站在路口,失魂落魄:“我老爷呢!”
“谁瞧见这宅子是怎么没的么?”
“前些日子晚间震动宅子都在呢!怎么现下说没就没了!”
河坊街的商铺掌柜们站在以往猫咖的位置,人人都焦急得不得了。
他们猫老爷到底去哪里了!
是以蒯祥一来,就被掌柜们团团围住了:“蒯郎君蒯郎君!我们猫老爷呢?”
“猫老爷走啦。”蒯祥叹息道,“没去苏州府,没去北京城。猫老爷说下山日久,想在大明到处走走。不知去何处了。”
他回答得格外顺溜,说完一句又接着道:“不知何时回来,更不知道还会不会回来。红薯继续种,识字班继续开,新织布机也会继续推广。还想知道什么?”
这蒯郎君是回答了多少次,才能答得这般顺溜。
掌柜们把头摇成拨浪鼓:“没了没了。”
蒯祥就点了点头,喊:“竹掌柜,这是顾郎君走之前托我给你的。”
“他怎的不来自己给我!”竹里花焦急地抱怨了一句,“我看看是什么。”
猫老爷留下的只是一页信笺,竹里花打开一看,却见上面写着:糖雪球的制作方法。
竹里花鼻子一酸,眼睛顿时就红了。
这还是去岁冬天,大雪封城时,他给猫老爷拜早年厚着脸皮要学的小点心。
那时猫老爷说等到开春就教他。可刚开春,苏州府就起了疫病……他还以为猫老爷把这事儿给忘了呢。
毕竟相比别的事,这是一件多么小的事情。
竹里花吸了吸鼻子:“是个点心方子。我……我把这方子誊抄下来贴在店外,想学的都尽管来学。”
“就当是猫老爷送给我们杭州府百姓的新春贺礼了。”
第178章 后日谈(三)、像一个晒晕了遇仙的美梦。
大而华美的画舫夹在往来的商船中逆水而上。
那船逆着风, 无帆也无舵,却走得比所有的船都要更快一些。
卧房的床上鼓起一团,白七端着碗踱步过去, 将碗在床头放下后, 对准床上的鼓包就扑了过去:“起床啦,长安。”
长安慢吞吞地从被窝里探出个头, 还未睁眼, 就被亲了一口。
“长安。”白七隔着被子紧紧抱着他,“长安……”
念着名字,又低下头去啄了好几口。
他的动作又轻又温柔,满含珍惜之意。
“什么时辰啦?”顾长安抓住白七垂下来的头发,将人扯近了,也亲了一口, “早安。”
“到也不早了。”白七笑道, “起来吃个饭, 再等一等,我们就到聊城了。长安是想继续坐船, 还是转陆路?”
顾长安一惊:“这么快?”
回程的时候, 乘那一叶小舟, 也在船舱里待了好几日。怎么换做了画舫,一日夜就到聊城了?
“回杭州的时候你有事情要办,自然要轻舟缓行。现下一路无聊得很, 自然得早些抵达。”白七放开手,把长安从被窝里拉起来, “我放慢速度, 你吃个饭再想。”
顾长安坐在被窝里, 还有些迷糊。白七招来一汪温水给他慢慢擦脸。擦着擦着, 顾长安就清醒了:“我自己来。”
船上的空气有些凉,带着一些湿润的水味。
顾长安洗漱完毕,捧着那碗鱼肉粥去船头找白七。
白老虎长身玉立,黑金的衣摆被船头的风打得摇摆。雪白的长发在脑后随风摇曳,像一片摇摆的云,又像一捧连绵的雨丝。
分明是那么高的画舫,却总有鱼能跃到甲板上来。白七垂着眼,也没有什么动作,就将那些鱼又扔回了运河里。
旁边的商船养着的船猫,看着上下翻飞的鱼,不断地“喵喵”叫。
“它想吃。”顾长安喝着鱼肉粥,慢吞吞地说。
“不给它。”白七哼哼两声,“又不是我养的,我才不负责喂。”他一边说,一边转头看向长安,一低头就在长安脸颊上蹭了蹭:“只喂长安一个。”
顾长安垂下眼,舀了一勺子鱼片粥塞白七嘴里:“走陆路吧,也好沿途看一看。”
白七叼着勺子点点头。
画舫靠岸,化作马车。两人弃船登车,缓缓往南而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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