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灯笼上红色的光雾仔细一看,他才发现这并非红灯笼,而是白色灯笼被尽数染红,下边甚至还有未干涸的血迹,在不断滴落。
纸扎站在原地,背脊僵直,对两人的话充耳不闻,仿佛不知道他们在说自己一般。
这么个东西,竟然杀过人。
猜到宴来朝在想什么,薛今是笑出声,等对方看过来,他才止住笑意。
“别看了,这个纸扎没杀过人,或者说它没有把人完全杀死过。”
宴来朝看向他,薛今是继续说。
“完成点灵的纸扎灵活生动,栩栩如生地跟常人没有区别,不会是这幅半成品的样子。”
宴来朝现在已经被他骗到免疫了,表情都没变化,反而顺势问他:“那它是做什么的?”
薛今是猜测:“或许是鬼市某个大鬼,死后的陪葬吧,相当于大鬼家仆,被派来鬼市引路。”
他扯了扯宴来朝的袖子,吩咐纸扎:“你,带路。”
纸扎闻声而动,发出“沙沙”的纸张摩擦声,脚步轻若无物,提着灯笼往前走。
薛今是拉着宴来朝的袖口,跟在纸扎身后。
鬼市进入方法十分千奇百怪,有请帖的能自行走入,没请帖的能无意闯进去,也有人能被鬼市之内的鬼怪邀请。
薛今是摸摸下巴:“也不知道这纸扎的主人是谁。”
对方为什么邀请他们,邀请的是宴来朝,还是他。
纸扎带的路很奇特,脚步一迈上去,踩上的触感并非柏油的硬感,而是坑洼松软的泥土。
可一低头看,偏偏还是平滑的水泥地。
“这是幻术,还是障眼法?”宴来朝问。
“幻术。”薛今是道:“各个地方鬼市都不相同,京城这里我没来过,不太清楚。”
他话锋一转:“不过,传说中黄泉路便是满地泥泞,荆棘丛生,烂泥遍布……孤魂难过黄泉路,没有鬼差指引,孤魂野鬼难以走过。”
宴来朝朝四周看过去,生出了点兴趣:“难道鬼市在地府?”
薛今是笑了一下:“怎么可能,生魂不可入地府,鬼市的黄泉路不过是仿照的。”
“原来是假的。”宴来朝点头。
“嗯,你看。”薛今是示意他看向路边。
“黄泉路边长满了彼岸花,而彼岸花只生长在地府,扎根在黄泉泥中,朝饮三途河水,暮以忘川河水浇灌……这两边什么花草都没有,一眼就能看出来是幻术。”
宴来朝回头:“地府的东西,你怎么知道地这么清楚?”
薛今是咧嘴笑了一下:“如果我告诉你前世我是孙悟空,大闹了地府要篡改生死簿……”
“停。”宴来朝阻止他,“你的话只能信一半。”
薛今是哼了一声:“那你就信一半吧。”
很快,两人就走到了头,大红灯笼高高挂在左边,枯木长出漆黑的枝桠,另外一边却是一盏小巧的油灯,上边绿色焰火明明灭灭。
灯雾和焰火不断浮动,近看却是不断流动的液体,一点一点往下滴落,却在触及地面的那一瞬间灰飞烟灭。
“这是什么灯?”如此奇怪诡异。
薛今是:“你听过鲛人灯吗?”
传说千年前,南海曾有富商捕捉鲛人,之后用秘法将鲛人下锅,活生生熬成鲛脂。
鲛脂做成的灯油可长明三千年,故也叫长明灯。
这种残酷邪恶的东西,只有丧尽天良的恶人才能做得出来。
宴来朝皱眉迟疑:“这是鲛人灯?”
“不是。”薛今是扬眉,说出的话却异常冷漠:“这是鬼灯。”
“有的厉鬼恶事做尽,十八层地狱都不足以判刑,就会被做成鬼灯,日日高挂阴柳枯枝之上,燃烧魂魄三千年。”
柳树滋阴,枯柳对于鬼怪来说是大补之物,如此烧毁魂魄之后,却又被吊着命,日日夜夜燃烧不息,才最痛苦。
罪孽稍轻的,就做成鬼提灯,什么时候烧到魂飞魄散,什么时候就解脱。
阴柳是鬼市的入口,两人刚一踏入,就察觉到身体产生了变化。
宴来朝转头看向薛今是,随后瞳孔一缩:“你的样子……”
薛今是转头,黑瞳长发红色道袍,正是之前他在魇中所见的少年模样。
“看我做什么,从纸扎敲窗的那一刻起,我们就生魂离体了,真正的身体还在车上。”
宴来朝低头看自己的手,面色僵硬:“离魂倒是没问题,但问题是,为什么我们都变小了?”
这手骨节分明,细长莹润,分明就是少年的手。
薛今是觉得他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分外好笑,乐了:“黄泉路上无老少,走过那一道,幻术就让我们都变了样。”
跨过门,眼前灯火通明,红色灯雾与绿色焰火交炽,数不清的鬼怪凭空出现,耳边顿时鬼话连篇,鬼山鬼海。
宴来朝一看,果然,街市中鬼魂流窜,但却几乎都是十几岁的模样。
薛今是道:“不过是个幻术,你要是不习惯,我也能破了。”
宴来朝转头瞧见十六岁的他,眼神飘忽了一瞬,道:“……不用,我还行。”
“那走吧。”
薛今是伸手悄无声息在他颈侧掠过,宴来朝因为生魂离体而即将完全展露的神印,立刻被他压了回去。
他想,现在两人也算朋友,之后薅羊毛都不用再偷偷摸摸的,可以找个机会告诉宴来朝这神印的存在。
要是日后有机会能碰上现任酆都大帝,再找他问问神印的问题。
地府鬼怪也并非都是人类,蛇鼠狐狸等,也随处可见。
这一整条街上都挂了灯笼,红的绿的,路过时还能听到灯中燃烧的“噼啪”声,空耳听甚至有种惨叫哀嚎的错觉。
鬼市也像人间的黑市那样,为了隐藏身份,有的鬼怪戴着面具,或狰狞或美艳。
只不过这些面具活灵活现,就好像是直接戴了个头骨。
宴来朝观察间,回身就发现薛今是不见了,即使知道他神通广大,这些鬼怪或许伤不了他分毫,但宴来朝还是忽然间心一慌。
好在下一秒,薛今是就不知道从哪里钻了出来,手里还拿着一支毛笔。
“啧,在一个百岁老鬼那里换到支笔,用来画符应该不错。”
薛今是眼中带笑,但抬头和宴来朝对视,却发现他罕见地对自己黑了脸。
他下意识蹙眉,问:“有鬼欺负你了?”
宴来朝咬牙走过去:“当然有。”
薛今是把笔往腰带上一插,语气萃着寒冰:“谁?”
下一刻,宴来朝的大手就狠狠在他头顶压了一下,还报复性揉了好几次。
薛今是:“……?”
“你干嘛?”
一巴掌拍掉宴来朝的手,薛今是难得有些恼怒了,皱眉看他,想问宴来朝在装什么疯。
“你不是问谁欺负我吗?”
宴来朝:“欺负我的是你这个臭小鬼。”
这个称呼麻得薛今是浑身鸡皮疙瘩掉一地,听得牙酸。
“别搞这一套恶心人啊。”
宴来朝冲他冷冷一哼,“不想被恶心,下次就别招呼都不打一声,然后突然消失。”
明白他在气什么后,薛今是一时哑然,说不出话。
他如今这幅十六七岁的样子,叫一句臭小鬼也说得过去,当然前提是宴来朝叫的时候,那张脸还是二十几岁。
“啧。”薛今是伸手顺了顺自己的长发,撇头道:“行了,下次买东西一定带上你。”
他转移话题,又扯过宴来朝衣角,说:“我看你刚才一直盯着人家的面具看,是不是想要?”
“想要我给你买一个。”他拉着宴来朝往卖面具的鬼店走。
宴来朝被噎了一下,他反驳:“我只是觉得他们的面具看起来很奇怪。”
“怎么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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