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涵以为和他拉近了关系:“不用谢,王妃可以和晚辈比比谁摸螃蟹更快。”
孟欢保持着距离:“那也不必。”
“……”
他低头搬弄着石头。
就跟去了海边喜欢挖沙子一样,不分年龄。
时间慢慢流走,孟欢都没意识到池水慢慢凉了下来。
-
蔺泊舟下马车时,难得见王府门口空空如也,没有平日等他的身影,他蹙眉,“王妃呢?”
下人说:“好像在荷花池那边摸石头,玩的很开心。”
摸石头……
蔺泊舟抬了下眉,脸上看不出情绪:“是吗。”
脑子里闪过昨晚的木笛,他问:“除了王妃,还有谁?”
“还有崔阁老家的小少爷。”
蔺泊舟抿了一下唇,往常他会径直回寝殿沐浴,不过短暂地思索,他抬眉:“去池子旁看看。”
水波晃动,青苔飘零,池水已经被搅得浑浊。
孟欢再摸出一只虾时,左右说:“王妃,天色晚了,该上来了。”
孟欢还没说话,崔涵先喊:“王妃玩儿就玩儿嘛,你们一直催什么,也太扫兴了!”
他一副兴致依然高昂的狗腿模样:“王妃,你刚才摸到那条鱼真肥!那片水草茂密翠绿,应该还有油水肥厚的鱼虾!”
孟欢不怎么爱理他,走向水草另一头。
蔺泊舟过来时,就看见池岸旁围了一堆加油打气的奴才,水草薅得遍地都是,荷花也被踏烂了一些,而孟欢站在水中,腰缠着衣裳下摆,目光正巡视水面,俨然一副摸鱼健将。
旁边站着个煽风点火的崔涵:“石头底下!石头底下!我刚看见有虾子梭过去!”
孟欢扭头,逆着夕阳的光芒,见蔺泊舟的绯红朝服站在岸边,周围跪了一地,他背着手,居高临下又沉静地看着他。
“……”
孟欢看了看天色。
又看了看崔涵。
他表情微变,叫了声“夫君”就开始往岸上跑,白皙的脚在水里踩着,走路很慢,有一处水比较深,孟欢刚踩下去便踉跄了一步,站起来,到池岸旁被一块较高的石头挡住。
他有点儿走不过去了,站在原地,求助的目光看向蔺泊舟:“那个,夫君,过不去了……”
可怜巴巴的。
蔺泊舟忍耐至极地阖了阖眼皮,在所有人的目光中,鞋履踩上湿润的石头,朝服下摆拂过荷叶,探手搂着孟欢的腰将他轻轻抱了上来。
跟抱小孩儿似的,孟欢楼着他的脖颈,整个人有点儿羞耻。
旁边崔涵疯了一样往岸上跑,跑上来了拼命磕头:“拜见王爷!”
蔺泊舟眉眼阴沉,没有理他。
一股无形的压抑的气氛充斥其中。
他蹲下身,拿起岸边散落的两只靴子,慢条斯理地抬起孟欢一只脚。
因为脚沾着水,他取出帕子擦了擦,这才把孟欢白净小巧的脚插进靴子里。
——看得出来,他对今天有人带他老婆玩的游戏很介意。
周围鸦雀无声,全都看着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权势滔天的蔺泊舟,蹲身给老婆穿鞋。
孟欢也有点儿呆:“夫君……”
他俩行房之后蔺泊舟会给他穿,但毕竟周围没人,可现在被这么多人盯着,孟欢有点儿不好意思。
穿好,蔺泊舟站了起身,语气异常温和:“欢欢下午玩儿开心了?”
孟欢鬓角沾着水汗,点头。
蔺泊舟:“开心就好。”
不过转瞬之间,他转向了崔涵,语调似乎差不多,但透着让人后背发凉的森寒:“崔涵,让你带王妃解闷儿,你就带他往水池子里跑?”
崔涵头皮发麻:“晚辈……”
他没想到,蔺泊舟会来。
本意是想跟王妃玩儿开了,取得他的信任。
可现在信任整没整出不知道,反倒触怒蔺泊舟。
崔涵脊背僵硬:“呃,起初只是晚辈下水,没想到王妃也会下——”
他指望着,孟欢能替他说说话,毕竟,他俩刚才玩水还挺快乐。
谁料。
想到崔涵再三内涵自己,孟欢知道这是蔺泊舟做主的好机会,无辜地点了点头:“对,就是他,怂恿我下水。”
崔涵:“……”
第39章
阴沉的气氛像是山雨欲来风满楼。
崔涵想要解释什么, 突然被重重一耳光扇在脸上,扇得他头都歪了一下,耳鸣眼花, 脑子里晃荡,膝盖一软跪在地上。
“王爷恕罪!”
他惊慌地看着眼前的脸。
蔺泊舟字句阴冷:“这一耳光是替你祖父打的,打你这个不学无术的东西!自己顽劣便罢了,还要带着王妃,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本王绝对活剥了你的皮。”
这是警告。
蔺泊舟何其精明,一眼看出他试图巴结孟欢,试图谋取些什么。
他是内阁首辅家的少爷,可他竟然因为王爷袒护孟欢而挨了这个耳光,挨得他后背清凉,浑身冰冷。可他若不是崔阁老的孙子,恐怕挨得不是巴掌,就是刀子了。
崔涵红烂了半张脸,眼前发蒙,还得不停点头,“……王爷教训的是。”
蔺泊舟牵紧了孟欢的手,垂下眼睫,终于送出了一两个字:“滚吧。”
崔涵头脸像被泼了一盆冷水,浑身凉透, 失魂落魄地离开王府。
他坐到马车,回到了崔府外,胡同尽头靠着一袭修长挺拔的身影。少年大概十七八岁,额头编着小辫,手里拿着一把弓弩,指腹磨出厚厚的茧子,双眼极其锐利,让人联想到原野的苍鹰。
少年无不嘲笑:“小少爷,这是挨了谁的打了?”
崔涵咬牙,脸上不复孟欢跟前的无赖傻笑,漆黑的眼睛病态狰狞,几欲滴血:“安垂!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又来看我的笑话!”
“不是看你笑话,大少爷跟我说了,你此去不仅不能成事,还有可能引起蔺泊舟的警觉,”他拍了拍手,“果然如此,喜闻乐见。”
他话音刚落,愤怒欲狂的崔涵走上前,拽着他的头发,拼命往墙头磕,磕出一块血迹。
安垂没有还手,目光轻蔑。
崔涵松手:“你不过是朱里真的质子,怎么敢用这种语跟本少爷说话,啊?!!!”
他开始嘶吼,发泄在蔺泊舟处受的气。
沉默半晌,安垂摇头:“小少爷还是继续沉迷酒色,不要再插手政务得好。”
但换来的,又是崔涵一记重拳。
可他这羸弱的力气怎么弄疼游牧族的皮肉,安垂笑着,好整以暇目睹他发疯的样子。
-
王府内,孟欢让蔺泊舟牵着手,回到了寝殿。
以往只有蔺泊舟在车马劳碌后才沐浴,孟欢只是蹲旁边说说话,可这次蔺泊舟语气毫不留情:“脱了。”
“……”
孟欢一身沾了池塘里的腥馊水草,头发都串味儿了,脱掉衣裳下了水池,变成跟蔺泊舟面对面赤身相对,下颌搭着池沿,耳后浮起一层难掩的红意。
他头发被蔺泊舟捞起,在细致地清洗,孟欢忍不住回头,能看见蔺泊舟微垂的眼眸,看起来情绪似乎平静从容。
再联想他打崔涵那一耳光。
蔺泊舟似乎从来不会把情绪带到他身上。
孟欢想了想,问:“王爷刚才为什么那么生气?”
“崔涵?”
孟欢嗯了一声,想转头看他,被他微凉的大手按住了肩。
蔺泊舟目光很淡,一寸一寸,烙在他的后背,指腹缓慢抚摸,像在抚摸白皙光滑的绸缎,“欢欢要知道,大多主动靠近你的人,其实心术不正。”
蔺泊舟权倾朝野,孟欢是他的妻子,他俩融为一体,蔺泊舟的缺点也许不好找,但孟欢却实打实是他的软肋。
多少高官大吏,就栽在妻儿身上。
孟欢刚哦了一声,察觉蔺泊舟手放在他的腰身:“欢欢今天怎么没来府门迎接为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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