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泊舟斜他一眼:“在哪个?”
游锦连忙跪下:“什么也没有。”
他明显能感觉到,自从上次和孟欢一起出门,而孟欢走丢了以后,蔺泊舟看他很不顺眼。
“王爷,”游锦小心翼翼说,“典膳所问王爷什么时候用膳?”
蔺泊舟垂着眼,“让他们把将饭菜都温着,欢欢醒了再吃。”
“哎。”
游锦后退着出了门。
寝殿里,剩下了蔺泊舟和孟欢。蔺泊舟拧干了温热的帕子擦拭孟欢汗津津的白皙额头,手指停在他耳畔,见乌发腻在了红润的唇瓣,探出修长的指尖轻轻摘去。
他看着眼前紧闭着双眼的病瘦少年。
才几天没见,竟然有些难辨认了,可以想象跟着那群蛮子吃了多大苦头。
蔺泊舟擦干净手背的污渍,像是实在忍不住了,俯下身,额头轻轻低了上去,咬牙:“欢欢,也许再晚一天等到你,我就要疯了……”
怀里的人还昏睡着,没有答话。
“周太医说你身子虚弱,我不能碰你,”蔺泊舟唇瓣靠近,热热地厮磨,“可我想了你这么久,真想抱着你,狠狠……”
蔺泊舟眉眼平静,说出的话却像疯子失控的自语,音色低哑:“你把我的命带走了。”
寝殿里依然安安静静,蔺泊舟擦拭他的额头,坐着,还未从失而复得的感受中彻底恢复过来。
他在床边坐了一下午,任何旨意一概不听,就这么坐着,还觉得永远坐不够,陪孟欢陪不够。
终于,被褥里的身影轻轻动了动。
孟欢纤长的眼睫轻颤,不知道是做了噩梦,还是身子不舒服,唇瓣微张:“蔺……蔺泊舟……”
“嗯,欢欢?”蔺泊舟半倾身看他,孟欢好像被呛住了,胸口猛地震动了一下,满头大汗地睁开了眼,漆黑莹润的双眸望向了蔺泊舟。
他眼神有些涣散,没有聚焦,梦到自己被锁在那间柴房,窗外下着暴雨,暴雨透过漏雨的瓦片,全淋在他身上,浑身冰冷至极。
看清眼前的男人时,孟欢眼中恢复了清明,讷了讷:“夫君……”
蔺泊舟轻捏他的下巴:“还认得夫君,好。”
熟悉的能把人溺死的话,孟欢抿唇,有点儿茫然地张望了一圈:“我回府了?”
“回来了,”蔺泊舟手掌拢着他的侧脸,孟欢似乎觉得舒服,蹭了蹭他的手心。他唇角微抬,“欢欢很聪明呢,为夫看懂了欢欢信里的暗示,撤去防备,终于等到他带着你出来,这才能救下欢欢。”
孟欢唇瓣干燥,眨眼,还有点儿没反应过来。
半晌,他才点头,“他人呢?”
“安垂?”蔺泊舟说,“关进大牢了。”
孟欢总算松了口气。
他觉得困扰自己的噩梦终于结束了。
他看着蔺泊舟,蔺泊舟也看着他,四目相对,一股难以言喻的气氛充斥在其中,两个人似乎都有很多话想说。
孟欢原本想闹,想诉苦,想卖惨,这会儿好像没有什么劲头了,说起:“那封信——”
那封写满了对蔺泊舟的厌恶和憎恨的信,哪怕是假的,孟欢也不想真的让他难过。
“为夫知道,”蔺泊舟垂眸,“欢欢说不喜欢为夫,都是假的。”
“……”
大差不差。
孟欢转了转目光,再问,“你眼睛什么时候好的?”
“被绑走第三天身体不适,让太医来看病吃药,二早好了。”蔺泊舟略过吐血的事。
孟欢喔了声,想到他没有失明坠马,心情顿时好了一点。
看来那破书的剧情可以改嘛。
孟欢一开心,甚至抿唇笑了笑,眼睛弯弯的。
……这么病瘦,还笑的出来。
蔺泊舟闭眼,握住了他的手,声音沉静,“欢欢呢?这几天过的怎么样?”
孟欢眨了眨眼,毕竟已经脱离了险境,习惯性想说:“还好。”
可是,无缘无故被绑走,粗鲁地丢到柴房,只能啃硬馒头喝凉水,还被人半夜敲门猥亵,淋着狂风骤雨,还被威胁把他杀了丢去喂狗……
一幕一幕闪过脑海,孟欢眼眶湿了事,“我……”
难以言喻的酸楚弥漫上来,呛得他鼻尖酸疼。
“嗯?”
蔺泊舟声音耐心,表示了在好好听他说话。
孟欢喉头哽着,终于摇头,“一点儿、都、不好。”
不好,不好,很不好。
孟欢眼下顿时浮出了一线红,唇瓣轻轻咬紧,不像刚才还笑呢,眉头也轻轻皱了起来,像是委屈受尽了。
蔺泊舟没说话,而是拉他的手轻轻将他抱进怀里,将被褥搭着他后背免得着凉。
体温靠近,孟欢浑身热乎乎的,可也轻飘飘,没有分量,被搂在怀里,蔺泊舟扮演着合格的倾听者,“怎么对我们欢欢不好了?”
他声音很近,没有了距离感,滚烫的气息落到他耳畔,哄人的意味很重。孟欢的心理防线溃散得一塌糊涂,他手指紧着蔺泊舟胸前的衣服,眼眶发红,“他们……”
像是进行一项可恶至极的控诉,“他们,不给我饭吃。”
蔺泊舟亲他额头,“嗯,欢欢吃不了饭。”
“我,我只能吃馒头,”孟欢抬手比划,心情都要崩溃了,“那种比石头还硬的馒头,可以把东西砸烂的,要我咬,里面还有沙石子,我牙都要崩坏了。”
虽然听起来搞笑,但孟欢在认真诉苦,表情郁闷得不行。
蔺泊舟眉眼沉静,目不转睛看着孟欢,手轻轻地捏着他下颌,拇指覆唇摩挲,“为夫看看欢欢牙坏没坏。”
白净的牙齿,轻轻咬了他一口。孟欢吐槽的欲望还在,推开他,一说话就停不下来了,“他们看我长得俊,还想非礼我。”
静了静。
蔺泊舟垂眼,手指继续抚摸他的脸,“他们被关在衙门里了,不会有好下场。”
“他们还拿链子锁我的腿,我脚上全是伤!”孟欢越说越气,忍不住咬紧牙关,拼命蹦跶。
滚烫的呼吸近在咫尺,蔺泊舟额头抵着他,眼睫拂过他,嗯了一声,“看到欢欢腿上的伤口了。”
他的声音低,似乎没有太多的情绪,可每一个字都沉而重,好像平静的水面下涌动着狂澜,他为了不吓着孟欢,藏匿住了一切,只有最温和的涟漪去触摸他。
少年委屈死了,“他们还总说要杀了我!说我拖累他们,那就放我走啊,为什么非要说杀我?好吓人,他们真的有病,我一直都很害怕很害怕!”
他再三重复。
蔺泊舟看他的眼睛,声音带着疼意,“欢欢受委屈了。”
很奇怪,蔺泊舟安慰他的每个字都很简单,孟欢却觉得他听的无比认真,自己的全部无语和痛苦他也能感受到。
这几天遭受的愤怒一股脑宣泄出来,孟欢心情好了很多。想起什么,他咬了咬唇,“可是,我一直都没有认输。”
“嗯?”
蔺泊舟撩起眼皮,看着孟欢从委屈变了表情。
满脸翘着小尾巴的得意。
“他们让我给他画印章,画你的印章,好去盖一封截走军饷的信,画不出来就要砍我的手指,还要把我杀了喂狗。”少年陈述着。
蔺泊舟没说话,垂眼,视线中孟欢的表情一览无遗。
少年眼睛明亮,语气可骄傲,“我没画,我找了很多借口,说你的印章难画;后来我还生病了,这样他们就没办法逼我画——”
孟欢说到这里时,他看见蔺泊舟一直沉静又炙热地落到他脸上的目光,轻轻闪动了一下。
孟欢:“我当时希望,我病越重越好——”
那一直压抑着的平静的水面,终于再也遏制不住,掀起汹涌的狂澜。
孟欢话没有说完,男人的气息忽然靠了上来,蔺泊舟滚烫的唇轻轻贴着他冰凉的唇,不住摩挲,气息溢出,声音低的几乎听不清,“欢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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