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四季都要拿个扇子臭显摆的那位叫云霄,脑子和嘴很厉害,其他的都不行。”
“长得最俊俏的那个叫云烟,人狠话不多,除了杀人对一切事情都不感兴趣。”
“然后就是云崖了,古板小书生一个,还很抠门!”
“贵客面前,休得胡言。”云崖板着一张清瘦的小脸教训道。
云浮朝他做了个鬼脸,小声吐槽:“看不出来吧,他只有十五岁,却像个老头子似的管东管西。”
楚溪客笑笑,都是可爱的人啊!
四个人名义上是钟离东曦的下属,实际情谊堪比家人,他们都曾走投无路,被钟离东曦所救,彼此扶持着度过数不清的生死劫难。
云浮是四个人中长相最平凡的,却是最爱打扮的,满头珠翠险些晃花楚溪客的眼。偏偏她轻功很厉害,跑来跑去头上的步摇都不带出声的。
这不,第一根肉串刚刚烤好,楚溪客还没来得及放进托盘,眼前一花,肉串就已经被她吃进嘴里了。
“啊,好吃!好好吃啊!真的真的很好吃!”云浮一边哈着热气,一边开启傻瓜式夸奖。
云崖吃到了第二串,由衷地说:“郎君有这等手艺,理应去开大酒楼的,不该局限在一个小小的烧烤摊。”
楚溪客挽着袖子,叉着腿,一边翻动烤串一边慢悠悠地说:“我很有自知之明,这点头脑就适合支个小摊子,能养活我和阿翁就够了。”
“可是,如果你开大酒楼的话,岂不是能更好的养活你家阿翁?”
楚溪客笑笑:“开酒楼呢,确实有开酒楼的赚头,但也得花费开酒楼的心思,担负开酒楼的责任。说得谦虚点,我没有这个能力,换成脸大的说法,就是我不乐意。”
“为什么不乐意?赚钱多不好吗?”这次,换做云浮不理解了。
“赚太多钱有什么好?”楚溪客笑眯眯地反问。
“可以住大宅子,买很多奴婢,穿想穿的衣服,全长安的头面都能买回来,对了,还能想吃多少肉就吃多少肉!”
“然后呢?”
“就……一直这样啊!”
“那到了七十岁、八十岁,甚至一百岁之后呢?”
“就死了呀!”云浮理所当然地说。
楚溪客摊摊手:“你看,即使一个人努力赚钱,开了大酒楼,买了大宅子和奴仆,钱多得可以用来铺路,最后还是会死的。”
“那就考状元,做大官!”
“十年寒窗,一载高中,平步青云,封妻荫子,再之后,还是会死的。”
云浮:“……”
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
起初只有楚溪客与云崖、云浮三个少年人笑闹般谈论,不由地,云霄也被楚溪客独特的观点吸引了。
云霄谨慎地开口:“人固有一死,但中间的过程却大相径庭,有人名垂青史,有人轻于鸿毛。”
楚溪客点点头,语气和顺,无意争锋:“这就是个人选择了。有的人志向是名垂青史,无论过程中有多少磨难、多少沟坎,他都会甘之如饴。但有的人追求的只是三餐一宿,生活安稳,家人和睦,日常生活中的琐碎与平庸他也能乐呵呵地享受。要是两者调换一下,日子八成过不舒坦。”
云霄愣了愣,突然有所顿悟:“无论甘于平凡还是志向远大,路途中都有必须经历的烦恼与磨砺,彼之蜜糖,汝之砒霜,唯有热爱可消解。”
“诶,不愧是文化人!”楚溪客毫不吝啬自己的赞美。
云霄郑重起身,朝楚溪客叉手见礼:“圣人云‘三人行,必有我师’,受教了。”
“客气,客气了。”楚溪客调皮地往他手里塞了串烤羊肉,“楚记大肉串,越吃越聪明!”
沉寂许久的大宅,一片笑声。
钟离东曦的目光不加掩饰地盯在楚溪客身上,有惊讶,还有欣赏。
楚溪客笑眯眯地看过来:“其实吧,我现在的生活还是有那么一丢丢小缺陷的,倘若能拥有一只心仪的小猫咪,那才叫完美。”
几乎就是明示了。
钟离东曦不由失笑,食指与中指交叠,轻轻弹了下他脑门。
楚溪客其实有些害羞了,然而越是这种时候越要掩饰心底那股诡异的不自然,于是大大咧咧地把头往钟离东曦手边凑了凑。
“正好,擦擦汗。”
四名属下吃肉的动作齐刷刷顿住,然后,就眼睁睁看着自家殿下从容地掏出绢帕,很是细致地擦掉小郎君额头的汗珠,挺翘的小鼻头也顺带着被照顾到,完了还体贴地问了句:
“还有吗?”
“没啦!”
楚溪客笑得一脸灿烂,一方天地都跟着亮堂起来。
这谁顶得住?
别说擦汗了,心都能给他掏出来!
云字辈四人组瞬间理解了自家殿下。
钟离东曦也终于明白,为什么他第一眼见到这个小郎君就不由自主被他吸引。
他和他以往见过的人都不一样。
芸芸众生在他眼中皆是灰蒙蒙一片,唯有这个少年是唯一的莹莹烛火,温暖而不刺眼。
无关情爱,而是一种本能的追逐。
宛如久陷淤泥的人,突然闻到一阵花香,就不甘心再埋于这黑暗的恶臭中了。
溪客,溪客,不正是从泥潭中清凌凌生长出的无暇荷花吗?
***
楚溪客如愿看到了桑桑的阿娘!
原本,那只大猫有些害羞,看到有陌生人就飞快地躲了起来。
楚溪客有点失望,但也不愿勉强它,只是揉着桑桑软乎乎的小耳朵,轻声说:“本来想当面感谢你的猫妈妈,现在,只能麻烦桑桑帮忙转达了。”
桑桑像是听懂了,歪着脑袋想了一下,然后便亮起嫩乎乎的小嗓门,朝着浓密的树冠叫了一声。
紧接着,令楚溪客吃惊的一幕发生了——
只见一颗雪白的猫头从层层枝叶间顶出来,继而是和头差不多粗的脖子,胖嘟嘟的身体,短胖的后腿,银白色的尾巴……几乎有六个桑桑那么大!
楚溪客惊呆了。
这只猫显然不是中原常见的品种,圆脑袋,小短腿,眼睛像一对剔透的翡翠,皮毛又短又厚,行走间隐隐显出银色的光点。
这、这分明是一只银渐层啊!血统纯正的银渐层!
楚溪客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最后只能默默地告诉自己,《血色皇权》的作者大概率没什么文化,不知道这个时代还没繁育出银渐层……
说实话,还是很开心的。
在此之前,他原本做好了小号桑桑会长成一只田园小白猫的心理准备——田园猫当然也超级可爱,但他还是希望桑桑会和“上辈子”一模一样。
因为,上辈子是桑桑把他养大,看着他从一个还没有课桌高的小豆丁长成了一米八的大男孩;这一次换成他来养桑桑,楚溪客也想亲眼见证桑桑从一只小奶猫一点点长成记忆中的模样——差一条花纹,一根毛,都不叫一模一样。
“谢谢你,谢谢你把它生出来。”
楚溪客踮起脚,轻柔地摸了摸大猫的头,眼底有晶莹的东西在闪动。
“喵呜~”
大猫的叫声很温柔,目光也是温柔的。虽然还是有些害怕,但没有抗拒楚溪客的亲近。
楚溪客近乎谄媚地把见面礼送出去:“我自己做的,希望阿晚喜欢。”
是一个竹板雕刻的宠物牌,猫爪形状,上面刻着“平康坊,十字街,翠竹大宅”的字样,最后“阿晚”两个字一看就是新加的,刻痕略浅。
挂绳是用很细、很柔软的绢布编的,楚溪客斥巨资去布行扯了……一尺,还遭到店小二的鄙夷来着。
钟离东曦替阿晚接过,当着楚溪客的面系在了阿晚脖子上。
楚溪客瞬间喜笑颜开。
对面阁楼上,有人推开了格扇窗。
楚溪客开心地招招手:“阿翁,我在这里!还有桑桑和桑桑的阿娘,她叫阿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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