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了一个梦,梦到今上知道了我的身世,要杀我,我为了自保不得不利用父母留下的前朝势力与今上抗衡……我遇到的危险越来越多,也越来越遭到今上的忌惮,直到最后,阿翁、云和阿兄,还有很多很多人,都为了保护我死、死掉了……”
他说了很多,包括姜纾被害时的细节,以及贺兰康为了替姜纾报仇杀了皇帝,说到最后,楚溪客眼圈都红了。
“阿翁,我昨天想了好久,实在想不到别的办法了。”
姜纾挑眉:“你想到的办法就是去山上当和尚?”
楚溪客:!!!
阿翁已经看过信了!
姜纾道:“我不知道你这个梦是怎么回事,但可以保证的是,我不会傻到被今上抓走而不懂反抗,还任由旁人把身上的肉一片片割掉。”
“那阿翁会怎么做?”
“当然是先想个办法拖延时间,再等着贺兰老二去救命,那家伙有本事冲上龙椅一剑砍掉今上的人头,小小水牢还能难住他?”
楚溪客眼睛一亮,这样看来,真实的姜纾和《血色皇权》中的纸片人还是有差别的!
他暗搓搓往姜纾跟前凑了凑,问:“那阿翁会不会想要为姜家报仇,灭掉今上和大昭?”
姜纾看着他,直截了当地说:“你是不是想问,我会不会把你当成报仇的工具,逼你复国?”
楚溪客心虚地缩缩脖子,一点点蹭回去,继续贴墙站好。
姜纾叹了口气,道:“当初,你母亲把你交给我,我对她的承诺只有一个,‘护你平安长大,保你一生安乐’,这其中并不包括复国。”
楚溪客愧疚极了,他知道,他的委婉试探伤了姜纾的心。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楚溪客立即端正态度,跪坐到姜纾跟前,诚恳地说:“阿翁,是我不好,不该怀疑您。我其实是想跟您说,我很珍惜现在的生活,珍惜您和桑桑,不想去过那种刀口舔血、殚精竭虑的日子。但是,倘若阿翁的目标是替前辈们报仇,我也会和您一起想办法,尽量制定损失最小的方案。”
对上他诚挚的目光,姜纾的语气不由软下来:“崽崽,既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我也不瞒你——此等血海深仇,我不可能当做无事发生。但是,即便要报仇,那也是我们这一辈人的事,我不会牵连你,更不会利用你。”
楚溪客心下一暖,郑重道:“阿翁,你放心,虽然我喜欢平静安稳的日子,这不代表我没有勇气担负起本该承担的责任,倘若有一天真到了性命攸关的时候,我也不会天真地固守着这方小小的院落。”
姜纾终于露出笑意,拍拍他的肩,说:“你可是先帝与惠德皇后的血脉,岂会没有担当?”
楚溪客像小时候那样伏在他膝头,长长地舒了口气。至此,压在他心底的最后一丝担忧彻底消失了。
他很庆幸他和姜纾都长了嘴,可以把话摊开来说,而不是相互隐瞒,彼此试探,猜来猜去,误会三十万字,临近结局再来个俗套的大和解。
总之,真好!
***
贺兰康按时按点地过来蹭饭了。
长安城中,即便富贵人家也都习惯了一日两餐,中午顶多用些茶汤点心垫垫肚子,像楚溪客这样认真做午饭的真不多。
离家出走了一场,想通了很多事,对楚溪客来说几乎是“重生”一般的大事件了,他决定当做节日好好庆祝一下。
刚好,隔壁的蹭吃蹭喝小分队又悄没声儿地送了一只羊过来,楚溪客切下一大条鲜嫩的肋排,剁成肉馅,用酱油、蛋液、酱油和好了,包羊肉饺子吃。
羊肉饺子最好包纯肉的,吃起来鲜嫩,没有杂味。只是,楚溪客偶然发现,钟离东曦居然很喜欢他汆的羊肉丸子,尤其是掺着胡萝卜丁的,于是这次包饺子的时候,他特意拌了一碗掺着萝卜丁的馅料,专门包给钟离东曦吃。
唯一苦恼的是,不能明目张胆地送,毕竟姜纾给他立了规矩——一个眼神儿都不能给钟离东曦。
于是,趁着贺兰康单方面和姜纾腻腻歪歪,楚溪客做贼似的穿过竹林,把满满一盘白白胖胖的饺子放在凉亭里,又猫着腰飞快地跑回来。
为了防止别人误吃,他还特意在盘子里放了胡萝卜雕的小桑桑。
钟离东曦原本还在议事堂谈事,看到楚溪客过来,二话不说就出来了。两个人隔着绿油油的竹林,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愣是搞得像对苦命鸳鸯似的!
这一切都被两位长辈看在了眼里。
姜纾气恼地说:“你能不能把那个皇长子赶走?或者直接杀掉也行!”
贺兰康连忙顺毛哄:“阿纾不就是怕他坑害咱家小傻崽吗……”
“崽崽不傻!”姜纾护短本性暴露。
“嗯嗯,小聪明崽。”贺兰康毫无原则地宠媳妇,“我是想说,如果能证明他对崽崽没有恶意,阿纾是不是就不会那么排斥他了?”
姜纾冷哼:“以他的立场,怎么可能对崽崽没有恶意?”
“那就问问好了。”
贺兰康清了清嗓子,扬声道:“方才我过来的时候,看到李家肉铺在卖猪棒骨,听说一串钱就能买上一大筐……”
楚溪客的耳朵“咻”的一下支棱起来:“我去看看!”
前两日自家阿翁还提起之前在朔州时吃过的铁锅炖骨头,如果是很好的猪棒骨的话,他也能炖出那样的味道,还能烤几根,给阿翁和钟离公子尝尝鲜!
楚溪客揣上两大串钱,兴高采烈地跑出去了。
于是,院子里只剩下猫猫狗狗和狐狸一样的大人了。
姜纾不想主动搭理钟离东曦,使了个眼色,贺兰康就颠颠地跑过去传话了。
“殿下先前阻止我告诉崽崽你的真实身份,还说不会骗他,怎么,找个假皇子替你进宫,这就是你想出来的好主意吗?”
钟离东曦视线扫过冷着脸的姜纾,难得好脾气地解释道:“姜先生为了保护小郎君,百般筹谋,为他安排了一个‘鹿鸣’的身份,想必可以理解我此举的用意。”
贺兰康啧了声:“那能一样吗?如今全长安的人都知道我家崽崽是‘鹿鸣’,不管他以前是谁,从今往后就只能是‘鹿鸣’了。即便有一天想要恢复真正的身份,想必也不会有人信。”
钟离东曦淡声道:“将军又怎知我不是这样的打算?”
贺兰康惊奇道:“殿下的意思,莫不是要让那个假皇子彻底取代你的身份?”
钟离东曦微微颔首。
其实不算取代,那个所谓的“假皇子”也是皇帝的骨血,只不过是他醉酒后意外与婢女所生,为了给他心爱的女子一个交代,皇帝居然把那名刚刚为他诞下麟儿的婢女送去军中做了营妓!
那个可怜的孩子原本是要淹死的,幸好被钟离东曦的母亲救了下来,秘密养大。因为在皇子中排行第四,钟离夫人亲昵地唤他“阿肆”。
钟离夫人去世后,阿肆就跟在了钟离东曦身边。十岁那年,钟离东曦被送往洛阳圈禁,后来渐渐掌握了洛阳行宫的势力,于是开始布这个局。
每年长安派人去行宫探查他的情况,出面接待的都是顶着“皇长子”名号的阿肆。就算他此刻跳出来说他才是真正的皇长子,宫里的人也不会相信。
也就是说,钟离东曦从一开始就没稀罕这个“皇长子”的身份!
说起来,这个计划能成功还有一个重要的条件——
随着年龄的增长,少年时身形五官与皇帝有六七分相似的钟离东曦,长大后反倒越来越像钟离家的人;反而是阿肆,这个不被承认的孩子,居然成了五官身形最像生父的一个。
这也是为什么,宫里的人丝毫没有怀疑阿肆的身份。
至于姜纾、贺兰康、楚云和这些人为什么能认出钟离东曦,说到底是他主动暴露的——他需要这些人做同盟,所以从一开始就没打算隐瞒。
姜纾还是有些不相信:“皇长子殿下当真对那个位子没有任何期盼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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