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溪客有点失望:“他为什么不喜欢让人看?”
“他为什么要像个猴子一样傻傻地让人看?”头顶突然响起一个懒洋洋的声音。
楚溪客扭头一看,呃,只看到了对方突出的喉结,努力仰起头,才看清对方的脸,然后,呆住了。
该怎么形容呢?
楚溪客脑子里冷不丁蹦出一个词——正道的光。
这人浑身上下杀伐果敢的气场几乎要变成实体笼罩全长安了,仿佛轻飘飘一个眼神扫过来就能让坏蛋灰飞湮灭!没见汤老四已经缩着脖子灰溜溜地躲回干果摊了吗?
楚溪客飞快地想了一圈,他除了三年级有一次没写完作业谎称桑桑撕了作业本之外,还真没干过什么坏事,于是心里稍稍有了些底气,搬了个小马扎放到对方跟前。
“来、来串烤肉么,贺兰大将军?”
贺兰康原本抬脚要走,听到这话不由挑起眉:“你见过我?”
“没……小子就是想着,生得如此俊朗威武有气场的,全长安也找不出第二个了。”
天地良心,楚溪客这是实话!实话!一点谄媚的意思都没有!
贺兰康对上他那双似曾相识的眸子,脚步一顿,鬼使神差地坐了下来:“那就把你这里的招牌,那个……楚记王炸……大礼包……什么鬼?算了,来一份尝尝。”
“好嘞!”
楚溪客立即像个小陀螺似的忙碌起来,还不忘在心里暗搓搓赞叹:不愧是贺兰大将军啊,“什么鬼”都敢吃!
很快,烤串上桌。
贺兰康瞅了一圈,谨慎地选择了唯一认识的羊肉串,十分豪爽地一口撸下去大半串,偏偏还丝毫不显得粗鲁,反倒透出该死的洒脱魅力!
“嗯,味儿不错,至少比名字好。”贺兰康笑了一下,拿起第二串。
楚溪客顿时信心大增,暗搓搓地往前凑了凑,勾起一抹人畜无害的笑:“将军啊,相逢是缘……”
贺兰康挑眉:“有事求我?”
楚溪客笑得更甜了:“那个,是这样,明日您肯定要上朝吧,如果圣上问起‘康康啊,回长安的感觉怎么样啊’,您能不能随口提一句‘平康坊东门那个楚记烧烤还不错’……”
第17章
“贺兰大将军总归是个好人叭!”
楚溪客一边嚼着杏脯一边兴致勃勃地跟老楚头讲这半天的见闻。
“我当时一不小心叫他‘康康’了,贺兰将军都没有生气,只是敲了敲我的脑袋,说‘胆子倒是不小’。旁边卖干果的汤四哥都吓坏了,还以为我脑袋就要掉了呢!”
楚溪客挠了挠被贺兰康敲过的地方,说起来也是奇怪,他平时挺懂得趋利避害的一个人,面对贺兰康的时候竟然一点都不怵,就连他弹自己脑瓜崩儿的样子都觉得莫名熟悉!
老楚头的神情有一瞬间的紧张:“他有没有问你叫什么,家里有什么人?”
“没有啊,贺兰大将军吃完烤串就走了,对了,临走前还丢给我一个金豆子!”楚溪客笑嘻嘻地从荷包里抠出那枚亮闪闪的金豆子,宝贝似的捧到老楚头面前。
老楚头目光一顿,有点不屑,还有点傲娇:“一个金豆子就收买你了?”
诶?这酸溜溜的语气,该不会吃醋了吧?
楚溪客脑袋凑过去,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盯着老楚头,仔细观察。
老楚头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轻咳一声,不自然地别开脸。
楚溪客心里偷偷笑了一下,嘴上乖乖巧巧地说:“说到底我与贺兰大将军只是摊主与客人的关系,他能给一个金豆子,怎么说也值得我一句‘多谢惠顾’,但也仅此而已了,阿翁,您说是不是?”
“就你理多。”老楚头终究没绷住,露出笑模样。
警报解除,楚溪客重新活跃起来,举着个金灿灿的柿饼送到老楚头嘴边:“我拿烤串换的,阿翁尝尝!”
老楚头就着他的手咬了一口,笑道:“味道不错,跟谁换的?”
“卖干果的汤四哥,这柿子是他家后山长的,他娘子带着女娃们摘下来,削皮、蒸煮、晾晒,足足忙碌一个多月才攒下一小筐,正宗的吊霜柿子,再晚可就吃不着了。”
“这么好的东西,人家怎么舍得给你?”
“我听说他家有两个小女娃嘛,就送了一些红豆沙呀,拇指生煎之类的让他带回去,他家娘子很是领情,不仅送了柿子做回礼,还要了我的鞋子尺寸,说要给我纳双鞋底子呢!”
说这些的时候,楚溪客乌黑的眼睛里满是神采。
老楚头就那么静静地听着,直到楚溪客滔滔不绝地说完,他才轻声问:“崽崽是不是很喜欢长安?”
“喜欢啊,这里有我和阿翁的家,还有云和兄、钟离公子、汤四哥他们,还能读书、摆摊、在街上看大将军,总之哪儿哪儿都很好。”楚溪客没有多想,只说出了内心最真实的感受。
……
夜深人静,老楚头在窗边无声静坐。
他面前摆着一卷画轴,画中绘着一丛蔷薇,层层叠叠的叶片间藏着一串串绿绒绒的小花苞,一只胖嘟嘟的小猫轻盈地踩在花墙上,晨光映衬下,猫儿身上仿佛有缕缕银光在闪耀。
就这么枯坐许久,老楚头终于下定决心,卷起画轴,起身下楼。
长安街已然宵禁,静谧的街道上空无一人,老楚头娴熟地躲开巡逻的街使,不声不响地来到东市一家杂货铺。
铺子里没有燃灯,大门上落着锁,看起来已经打烊了。若有生客误入,八成就要抬脚走了,老楚头却熟门熟路地绕过正门,从侧面一个半开的小门进去。
里面是个不起眼的小院,有一道月亮门和内院相连,跨过月亮门,竟别有洞天。很是华丽的三间大屋子,翘角屋檐深深地探出来,檐下搭着抄手游廊,廊柱上每隔一段都挂着一截竹帘,既雅致又能防人偷窥。
老楚头走到某个竹帘前,晃了晃上面的铜铃。
立即有机灵的小学徒迎上来,看到老楚头衣着普通,胡子拉碴,态度依旧恭谨:“敢问,客是买家还是卖家?”
“卖家。”
“客要卖的是消息还是物件?”
“字画,姜纾的。”
小学徒立即显出几分喜色:“可是真迹?”
老楚头抿了抿唇,道:“自然不是。”
“不是真迹也无妨,若仿的好,亦能卖上高价。”小学徒恭敬地笑笑,一摊手,“客请随我来。”
一刻钟后,老楚头坐在了一个灯火通明的雅阁中。
掌柜看着画卷啧啧称奇:“确定这只是仿作吗?瞧这笔触,这神韵,说是姜纾再世也不为过呀!不,依老夫拙见,这作画之人恐怕比姜纾本人笔法更成熟,若姜纾能多活十五年,功力也不过如此了!”
老楚头神色有一瞬间的僵硬。
足足两刻钟后,掌柜才恋恋不舍地把眼睛从画上移开,小心翼翼地问:“客打算开价几何?”
“两个金豆子。”老楚头毫不犹豫地说。
“多少?”掌柜拔高声调。
“两个金豆子,亮闪闪的那种,不还价。”
掌柜突然变得激动起来:“虽然咱这铺子名为‘黑店’,但也是正正经经的黑店,再不济也不可能坑你一个老人家!这可是姜纾的画,姜纾的!外面一幅都能炒到上万贯,哪怕是仿的也不可能只值区区两个金豆子!”
老楚头不自在地摸了摸泛红的耳尖,道:“那就再加一辆鹿车吧,贵店最好的那种。”
“这还差不多。”掌柜这才哼哼唧唧收了画,欢欢喜喜地叫人拿金豆子并小鹿车去了。
殊不知,老楚头前脚刚回蔷薇小院,这幅《猫戏蔷薇图》后脚就被送上了钟离东曦的案头。
没错,那家名叫“黑店”的杂货铺背后的东家就是钟离东曦。
钟离东曦看了看画上的猫,又看了看团在他膝头呼呼大睡的桑桑,缓缓勾起唇角:“不愧是姜纾,果然不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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