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来了太学才知道,求学也是分三六九等的。对于这些天资卓然、一身清高的年轻人来说,这种精神上的轻视远比餐食住宿的怠慢更让他们难以忍受。
楚溪客嗓门极大,一通哭诉成功引起博士们的注意。
看着平日里朝气蓬勃的年轻人一个个红着眼圈,如遭人欺负的流浪动物一般,蔫头耷脑地站在散乱的书箱笔墨之中,博士们不由起了同情之心,纷纷向郑司业求起情来。
“我来时路上看到尉迟直讲了,他在薛典学那里碰了一鼻子灰,正四处奔走,想给黄丁班找一间像样的课室。唉,难为他了,一心为了学子着想,却如此吃挂落。”
“此事的确是薛典学有失考量,甲乙合班,丙班换课室,偏偏没有丁班的位置,这如何说得过去?”
“堂堂太学,怎的还匀不出一间空屋,偏偏要把学子们赶去破屋密林?不知道的,还以为太学是只敬罗衫不敬人的小家子门户!”
“……”
文人骂人,一个脏字不带,却能字字戳得人喉咙呕血,还要面带微笑。
此刻,郑司业就是如此。
换课室的事是他首肯的,薛斑对黄丁班的排挤他一早就知道,甚至抱着隔岸观火的心态,以为楚溪客会借着姜纾的势和薛斑杠起来。
他万万没想到,火会烧到自己身上。
面对博士们拐弯抹角的指责,郑司业坐不住了,当即让人把薛斑和尉迟磊一道叫了过来。
两个人的状态完全不同。
薛斑一脸嘲讽,就仿佛料定了这帮年轻人再闹都不会有什么结果一般。
尉迟磊则有些狼狈,明显就是四处奔走,口干舌燥的样子,看到楚溪客等人,露出抱歉的神色。
楚溪客悄悄拽了拽他的衣袖。
尉迟磊一愣。
楚溪客就开始发功了:“尉迟直讲终于想起我们来了?听说你正四处想办法换班级呢,还说什么即使去教四门学也不要在黄丁班受气!”
黄瑜惊讶道:“楚兄,你在说什么,尉迟直讲他明明——”
“明明没有真心为我们着想。”林淼打断黄瑜的话,暗中给他使了个眼色。
黄瑜当即闭上嘴,还顺带着阻止了其他想要帮尉迟磊说话的人。
也是奇怪了,明明是第一天认识,可他就是莫名信任楚溪客和林淼。就好像,这两个人身上有种说不出来的气场,让人忍不住臣服。
楚溪客递给他们一个赞赏的眼神,又道:“也对,尉迟直讲是新来的,与我们黄丁班缘分本来就不深,危难之时不愿意跟我们站在一起情有可原——总之,这件事就不麻烦尉迟直讲了。”
尉迟磊深深地看向楚溪客:“你确定,不需要我?”
楚溪客故作嫌弃地哼了声:“不用了,薛典学已经帮我们想好了,让我们来找郑司业,他还说了,郑司业管着银钱支出,一定会管我们的!”
说完,还一脸“感激”地看向薛斑。
薛斑鸡皮疙瘩都要掉满地了,冷声道:“胡说什么,我何时让你们来找郑司业了?”
楚溪客眨了眨眼,一脸天真地说:“我亲耳听到的呀,你说‘别说找姜博士,找国子祭酒都不好使’,还说‘除了郑司业,谁都帮不了你们,因为郑司业是陛下’——”
“休得胡言!”郑司业打断他的话,沉着脸看向薛斑。
薛斑头皮一紧,慌忙解释:“我没说,我——”
“典学这是说了不认吗?不光我听到了,玄字班的也听到了。郑司业若不信,可把玄字班的学子叫过来当面对质。”黄瑜一脸正气。
薛斑一时间都被他唬住了,下意识反驳:“我确实说了前一句,但是后面这句郑司业是……我怎么可能告诉你们这些穷学子!”
“穷学子?!”
楚溪客立即抓住他话里的把柄:“天下学子千千万,寒门子弟占大半,薛典学只是因为我们出身贫寒就觉得我们不配拥有一间像样的课室吗?”
薛斑连忙反驳:“我没说!”
林淼根本没给他解释的机会:“这是薛典学一个人的意思,还是太学的意思?从今往后,太学的大门只向世家子弟开放吗?”
黄瑜立即配合起来,乘胜追击:“如果是这样的话,我这就退出太学,并写信告诉家乡的学子们,以后不必再日夜苦读考太学了,太学的大门朝北开呢!”
北边是皇城所在,进进出出的皆是京官。
其余同窗当即配合起来,纷纷说要写信,送回家乡。
这件事可大可小,真要闹起来,甚至有可能引发世家与寒门之争。
薛斑脸都绿了,偏偏不敢再发一言,生怕楚溪客再借题发挥。
郑司业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不得不退后一步:“好了,有事进来说,都堵在门口成何体统!”
楚溪客悄悄咧开嘴,朝身后的同窗们比了个耶。
第一回 合,黄丁班胜!
***
学子们只觉扬眉吐气,这还是第一次,让薛斑吃瘪,让国子监的司业妥协。
郑司业亲自打开门,让他们进去。
尉迟磊走在后面,正要跨过门槛,就被楚溪客拦住了。
楚溪客低声道:“尉迟直讲好不容易考入太学,这件事就不要参与了,免得事后被人穿小鞋。”
——这就是为什么他刚刚要故意诋毁尉迟磊,说到底是为了跟他撇清关系,免得连累他。
尉迟磊同样压低声音回:“我到底是你们的直讲,怎能让你们几个孩子冲锋陷阵?”
“我们可不是孩子了。”楚溪客笑了一下,“我想,黄兄他们都不想换直讲吧,我就更不想了,如果您被排挤去了四门学,太学里还有哪位直讲肯收我?”
尉迟磊顿了一下,确认道:“真能应付?”
楚溪客玩笑道:“放心吧,实在不行还能拼爹呢!”
尉迟磊不由失笑,最终还是没有进屋。他在屋外站了片刻,转身去太学找靠山去了。
屋内。
薛斑一脸不善地看着楚溪客:“你跟尉迟直讲鬼鬼祟祟地说什么呢?”
楚溪客随口糊弄:“我骂他呢,让他以后好好跟薛典学学学做人做事,不然何时才能升迁?”
薛斑:“……”
感觉被骂了,但没有证据。
谈判正式开始。
黄丁班的诉求很明确:给钱,盖一间属于他们的,全新的教室。
薛斑的态度也很强硬:要钱不可能,要教室没有,不服就转去四门学。
郑司业的态度则模糊不清:顾忌着薛典学和三皇子的关系,不得不卖他一个面子,但还不至于为了他影响自己的仕途。
楚溪客正是抓住了这一点,以退为进:“我们可以转去四门学,但是不能这么两手空空地转——这样好了,既然是薛典学千方百计让我们去四门学,那便写一道手令吧,说明我们今日转学是因为太学教室不够,免得将来有人造谣说我们被太学开除,再影响仕途。”
薛斑当即瞪大眼:“你还想让我给你写手令?你怎么不让国子祭酒给你写呢!”
楚溪客理所当然地点点头:“要的呀,等薛典学写好了,主管太学的姜博士啦,今日见证此事的郑司业啦,还有四门学那边的主管,以及赵祭酒都是要签字盖章的……对了,还要一式三份,一份我们拿着,一份留在太学,一份送到礼部。”
薛斑调门拔得老高:“我跟你说,没门儿!”
他疯了吗,给他写这个!因为太学教室不够强迫他们转去四门学,说出去要被人笑掉大牙了!
一不小心就会被载入史册好不好?他薛斑的名字要永久地留在“太学大事记”上被万千学子唾骂了!
楚溪客摊手:“那就没得谈了。”
郑司业冷声道:“楚溪客,你既已知道我背后之人是谁,也应当清楚,我并不忌惮你跟姜博士的关系,你如此胡闹,就不怕我以‘寻衅滋事’为由将你赶出太学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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