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试一共考三场,每场考三天。宁颂眼睁睁地看着郑夫子神采奕奕地进去,然后神情萎靡地出来。
待到八月十四这一日,郑夫子终于考完了,被人搀扶着走出来。
“颂哥儿,扶一下我。”
话还未落,郑夫子就倒下了。
与他情况相似的,还有不少秀才。
宁颂来时只有一个人,周围有侍卫看到了,主动来帮他,将郑夫子移动到车上。
“谢谢。”
宁颂道谢。
侍卫笑眯眯地说:“不用客气,应该的。”
他是凌大人身边的亲卫,知道是宁颂救了自己的上峰。
对于这个救命恩人,侍卫何止是感激,又看了两眼,才依依不舍地走了。
宁颂费尽心机将郑夫子带回家,放在床上,让吴管家请人来看诊。
“不碍事,就是中暑,热着了,休息一下就好。”
宁颂这才放下了心。
等到傍晚的时候,郑夫子终于醒了。在宁颂的搀扶下坐起身来,不顾形象地灌了一碗冰镇绿豆汤,这才缓了过来。
“还好提前听你的话,准备了藿香正气丸。”
夏日暑热难当,加之又需要在号房里过夜,不少人都中暑了。情况严重的,还闹了腹泻。
郑夫子备的药,恰好是止住了这个问题。
“今年也真是严格啊。”说完了切实的生活上的困难,郑夫子话头一转,转到了今年乡试的变化。
今年主考官非但有学政大人,朝廷里派了人来,再加上学政大人从临王府里请来的人,整个考院被围得如同铁桶一般。
“怕是再找不到监考这样严格的乡试了。”
昔日,由于乡试时间长,加上考生需要自己在号舍里解决吃饭睡觉,监考力度并不严格。
今年却不一样。
“但这是好事。”郑夫子说道。
如果像今年一样,各个环节都严格把关,他仍然还是考不中的话,怕就是命中注定如此。
那也没什么好说的。
心中的想法没有说出口,郑夫子换了个话题:“你去拿纸来,我把乡试题默写给你,你也试着做一做。”
在郑夫子心中,他对宁颂抱有的期望值比自己还要高。
乡试考完,出结果的速度没有其他考试那么快。
恰好正值中秋,刘大郎将宁淼、宁木还有郑墨带了过来,于是行程就变成了一家人出去看灯会。
临州府的灯会自然不是青川县可以比,几个小家伙看得目不转睛。
趁此机会,宁颂带着他们去买灯笼,额外还给了刘大娘一只。
“哎呦!”
刘大娘接过宁淼递来的灯笼,犹犹豫豫地看了刘大郎一眼。
“娘,拿着呀。”
自从她从青川县来,住进了临州的小院,就一直寡言少语,刘大郎还以为她累了,只买了好吃的送了过去。
没想到,却不是这个原因。
刘大郎将母亲叫到一旁,低声问:“娘,怎么了?”
对着儿子,刘大娘才说了真心话:“我就是觉得颂哥儿考中了秀才,成了案首老爷,变得有点儿不一样了。”
“……有吗?”
刘大郎回忆了一下,觉得并非如此。但另一个方面,宁颂确实也如刘大娘所说的那样,气势迫人了不少。
就好像是经历过了某些大事,整个人变得更成熟、冷静了一般。
之前临州的风雨不方便同母亲说,刘大郎佯装听不懂,安抚道:“人都是要长大的嘛,您就和他正常说话,看他回不回你。”
“对了,那灯笼也是颂哥儿专门赢来送给你的。”
刘大娘被儿子劝了一回,心中的担忧少了不少。
等回去之后,刘大娘同宁颂说话,宁颂还是如以往那般答复她,还叫她婶子,刘大娘终于放下了心来。
“就说是你担心太多了吧。”
刘大郎劝慰道。
话虽如此,晚上睡觉的时候,刘大郎想到了这一茬,仍然不由自主地感慨。
比起他来说,颂哥儿前进的道路太快了,实在是太快了。
过了八月十五,乡试的结果没出来,但之前的亲戚听说宁淼与宁木来了临州,专门又来了一趟。
“两个小家伙,我是你们舅舅。”
这位远方的表亲见到宁木与宁淼时,两个眼睛都要放光,比起见到宁颂时的淡定,可见是真心实意喜欢两个小孩。
“叫舅舅。”
在坚持不懈地来往之下,宁颂终于认了这门亲事。
撇开这些小插曲不提,八月二十日,乡试终于放了榜。
在拥挤的人群中,郑夫子在这榜上找到了自己的名字——倒数第二十六名。
虽然名次不高,可到底是中了举,有了做官的资格。郑夫子没忍住,回去掉了眼泪。
“就是觉得太不容易了。”
昔日郑墨的母亲还在时,他刚刚考上了秀才,整个人意气风发。
那时候刚刚同妻子成亲,妻子挽着他的手,眼神中都是对未来的憧憬。
可时间一晃,郑墨出生,妻子因病去世,而他屡屡在考试上折戟。
到了现在,已经是鬓角微霜。
秀才考上举人是大事,郑夫子还在临州,就有不少人来贺。不少人甚至提出给他续弦。
“举人老爷需要交际,后院里怎么能没有一位贤内助呢。”
其他礼物郑夫子会看情况收,但这一份好意,他是实在收不下。
“谢谢,我暂时没有娶妻的打算。”郑夫子拒绝得很是干脆。
在旁人看来,郑夫子年龄不算大,加上学问不错,有的是继续向上走的机会,但私底下,郑夫子却与宁颂交了底。
“我不打算再考了。”
“我考到现在,已经有二十多年,想来想去,生命中似乎只剩下了这件事。”
郑夫子叹了口气:“以前妻子在的时候,没时间陪她。现在郑墨大了,我仍然没有时间照看他。”
“更何况。”郑夫子苦笑了一声,“我被这次科举舞弊案的事情弄怕了。”
透过凌大人的遭遇,郑夫子隐约地察觉到了隐藏在平静潮水下的汹涌。
虽然在年轻人面前承认自己的胆怯有些可耻,可郑夫子仍然说道:“官场并不是我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郑夫子说:“是我无法处理官场上的复杂问题。”
无论是人际关系,还是隐藏的风险。
事实上,从一开始,并未有人明确地告诉他做官是有风险的,更没有人去教会他官场上的规则。
他所接受的,一直都是要好好读书,才能当官,光耀门楣的观念。
至于其他的,一字不提。
“现在弄清楚这些,是好事。”
宁颂无法评价郑夫子的选择,一方面,他有些抱歉于自己救人将郑夫子卷进来,让他直面生命威胁;另一方面,自己也感到一些怅然。
他同样也在审视着自己的前路,和一直以来的所秉持的观念。
所谓成年人,就是短暂的茫然并不影响自己的正常生活。
郑夫子的迷茫与脆弱似乎只在那一晚显露了片刻,但很快又如同无事一般,正常地处理外务。
来道贺的人要接待,与旧友要相聚,因此,在他宣布打算回乡时,其他人一时半会儿都没反应过来。
“郑夫子是打算回乡备考?”
下一次会试是在京城,时间是明年二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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