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即便如此,养尊处优十数年的栗姬也抱怨连连,变着法地折腾伺候她的永巷宫婢。
直到与她身份相当的程姬贾姬也进入永巷,而且还与栗姬比邻,她才明白这次的事情有多么严重
以及刘启为了捉出刺杀者的同谋能做到哪步。
第181章
比起在那儿大吵大闹的栗姬,程姬贾姬的态度则要友好的多,同时也对现在的情况有个清晰认识——她们要是不老实或是与刺杀案有了牵扯,那么刘启不介意默默处理掉跟了自己十几年的女人……以及她们的孩子。
反正这事在历史上也不少见。
一想到儿子与家族里的所有人都会锒铛入狱,程姬便焦急地屋子里走来走去,试图从送饭的宫婢嘴里挖出什么。
然而这可是永巷。
一个和诏狱一样可怕的地方。
尤其是在皇帝的雷霆之怒下,没人会冒全家被杀的风险长出一条不该有的舌头。
当然,考虑到回避原则与调查的不断深入,上一秒还压人入狱的下一秒就锒铛入狱,成为狱吏的审讯对象。
永巷令这辈子都没这么忙碌过。
除了长乐宫与椒房殿,宫里那些有头有脸的女人全都挤在阴森的永巷里,几乎每天都有牛车拖出死不瞑目的遗体,然后就是廷尉的人拉走永巷令不好处置的人,卷走那些断断续续的哭声。
不知过了几日,赵禹在永巷令的陪同下来到程姬的牢房。
即便是有永巷令的优待,程姬也在心惊肉跳的两日里苍老得不成样子,整个人都透出一股即将散架的疲惫。
看到自己进来以后的第一个访客,程姬心里并未产生惶恐不安,反而有种“终于来了”的释然。
赵禹也不与其废话,简单问好后直截了当道:“夫人,您知道陛下遇刺的那日里有两个未央宫的宫卫突然调去长乐宫,然后由长乐宫的卫士令从北军调了正卒补上。”
程姬听得一头雾水,但是提到长乐宫的卫士令却肩膀一僵,条件反射地有种不好地预感:“这个我有什么关系?我一深宫夫人,难道还有……”
及时止住后半句话的程姬看向若有所思的赵禹,后者用翻上的眼睛瞅着程姬,缓缓问道:“夫人自谦了。”
“虽说程将军已经卸下长乐卫尉一职,但经他提拔的人还没随之离开关中,所以臣想问的是,未央宫宫卫的调动后有没有程将军和您的影子。”
“这简直是无稽之谈。”程姬气得拍桌而起:“程将军是长乐宫卫尉,怎么可能管到未央宫头上。”
“关于这点,臣也问过李将军(李广)和越权调人的卫士令,他们都说自己的行为是有程将军在背后支持。”牵扯到皇帝安全的事自然得把未央卫尉查上一遍。而以两宫独立的性质来看,未央卫尉李广与长乐卫尉的属官交往过密是犯了大忌。不管他们是否参与了刺杀皇帝的行动,一个监察不严的帽子扣下,三族前途全部玩完。
“所以程夫人,基于臣所拥有的证据,臣想问您……”
“你是否借程将军之手往未央宫宫卫里安插细作,然后对太子行刺杀之事。”
轰!
赵禹的话在程姬中炸出一个深坑,导致她用瞪圆双眼的傻样呆愣了许久才小声问道:“你不是调查陛下遇刺一事吗?怎么扯上太子殿下了?”
“所以到底是谁遇刺了?”程姬看看赵禹又看看永巷令,明明是极为严肃的审讯场合,可这问题的跳跃性让气氛变得古怪起来。
“是陛下遇刺了,但是我们调查陛下的遇刺案时发现还有想借机刺杀太子的人。”赵禹也是宕机了一秒才想清如何解释这事:“不过因为行刺者的胆子太小,加上那个刺杀陛下的吴国宾客伤了太子,所以在前几日的调查里并未露馅。”
然而因为两者存在后者利用前者之事,所以在给前者提供便利时留下了痕迹。
“等等,赵廷尉,这一切都说不通吗?”程姬的脑子依旧很乱,但也找到这里头的逻辑漏洞:“吾儿非嫡非长,为何要行大逆不道之事?”
即便是受赵禹的审讯,程姬也不敢言之刘启的百年之后,只能换个含含糊糊的说法道:“我们母子的荣宠系于陛下一人,断不会绝自己的荣华富贵。”
“关于这点,臣也问过隔壁的栗夫人和宫外的栗卿,您想知道他们的回答是什么吗?”
“廷尉真是说笑了。”努力不给赵禹留下语言漏洞的程姬冷冷道:“除了您,谁会好奇行刺之人的理由。”
赵禹无视程姬的讽刺,自顾自道:“一个说自己要是有这本事就不会让太子活到今日;一个说肯定有人打着鹬蚌相争,渔人得利的主意。”
“程夫人,您说到底是栗夫人和栗卿的话比较可信,还是您与三位藩王的澄清比较可信。”
听到对方提及自己的最大软肋,程姬忍不住流下了眼泪,声音颤抖道:“陛下竟如此绝情?非要至自己的儿子于死地。”
“如果没有陛下遇刺一事,您也不必见到陛下如此绝情的模样。”赵禹突然放柔的语气,暗示性十足道:“程夫人素来安分守己,只是这安分的主君也会遇上不安分的奴婢。”
“而这种情况在宫里宫外也是很常见的。”赵禹观察着程姬的表情,继续说道:“程夫人或许对现在的一切感到满足,可是您的身边存在鼓动您或几位藩王更进一步的人?”
程姬的眼睛动了下,但还是在压抑的沉默后摇了摇头,叹息道:“我和贾姬都是被馆陶长公主举荐入宫的,家里唯有快出五服的程将军能堪大任。只是廷尉若从程将军那儿挖出些蛛丝马迹,也不至于在深宫妇人这儿浪费时间。”
这倒是句实话。
虽然就现有的证据来看,曾任长乐卫尉的程不识已经满足了作案时间,动机,以及可靠人选。然而怪就怪在如今证明程不识参与刺杀的唯一证人就是那个越权的卫士令。程不识本人并不知道卫士令打着他的名号与李广沟通——因为他在刺杀发生的前一周就不再担任长乐卫尉一直,而是准备接替魏尚成为云中郡守。
至于那个莫名其妙被扯进来的李广……
即便是现在回忆起审讯李广的过程,赵禹都忍不住脸部一抽。
你很难想象这么个情商与政商都趋近于零的家伙居然给皇帝守了这么久的大门——而且还未出过大乱。
或许正是这种成绩给了李广疏忽大意的绝妙底气。
抑或是在吴王叛乱时,他作为皇帝的近臣而未得到领兵打仗的机会让他下意识地怠慢起本职工作。
无论是从哪点来看,这都是个一言难尽的人。
而正因为牵扯其中的都是一言难尽的存在,所以才让刘启感到从未有过的愤怒。
“太子不是手部受伤吗?怎么只是昏迷不醒了几日就成性命垂危了。”宣室殿的偏室里,刘启坐在刘瑞的床边,面色阴沉地吼道。
而在他的左手边跪着一群汗如雨下的太医。
为首的太医令在刘瑞受伤后就没离开宣室殿,几乎是尽全部的力气保住刘瑞的命——亦或是说保住自己的命。
然而这时的医疗水平处于一种忽上忽下的玄学状态。
你说它厉害吧!戚夫人被制成人彘后还能挣扎到吓病惠帝。
你说它薄弱吧!对于刀伤,无论是用药还是拿铁去烫,最后都是自求多福。
所以在太医令为刘瑞处理完深可见骨的伤口后,刘瑞在当晚发起高烧,伤口也随之恶化。
刘启的视线转移到跪在前头的太医令身上,后者感到来自皇帝的压力,于是抱着“吾命休矣”的绝望说道:“这,这种外伤处理起来无非是煎水清洗,丸药熬服。若是碰上流血不止的情况可以使用烙铁,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这些最终还是听天命。”太医令的脖颈处全是冒起的鸡皮疙瘩,可他既在这个位子上,就得顶着皇帝的怒火说出一些不讨喜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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