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通的小商贩们倒是没啥反应。毕竟在先帝修改汉律后,只有家产到了一定数额,或是生意遍布两县以上的商人才叫“商贾”与“有市籍”者,那些在九市盘个门面做点小生意的反而被剥了市籍,划入工农的良家子之列,所以为了自己的前程大力支持皇帝的改革。
真正闹腾的还是当商贾靠山的彻侯与像齐地的刀家,巴蜀的卓家与程郑家般几乎垄断一地或多地必需品的大商人。
刘瑞的改革绝了他们的青云路,但是他们除了发牢骚便也做不了什么。
等到热茶的张汤见状,反问道:“你想辞官去经商?”
虽是极为平淡的语气,但许九却从里头听出一丝丝的冷意,连忙笑道:“我这脑子要是能做生意的话早就富过关东的刀家了,哪里还用等到今日。”
刘瑞登基后,张汤作为潜邸之臣早就不是需要仰仗宋子侯的存在。相反,正是因为宋子侯许九的妹夫是张汤,所以原本看不起他的尚冠里居民才客客气气地尊称一句“宋子侯”,而不是像以前那般随意地拱手作揖,甚至需要门灶已冷的宋子侯舔着脸笑。
张汤闻言淡淡一笑,但没减轻周身散发的压力:“许兄生于彻侯之家,自幼便衣食无忧,名师教导。如今只是吃了点闷亏,但能获得一丝安稳。又何必像个怨夫一般斤斤计较,平白没了丈夫的大气。”
末了,他还补充道:“虽说扑朔(兔子)急了也咬人,但你是想从狼的嘴里夺下食物,还是想从扑朔的嘴里夺下食物?”
许九没有回答这话。
于是张汤继续说道:“打匈奴要钱,平百越要钱。虽说圣人视金钱于粪土,谓之恶臭,但这恶臭的东西是能买到人命的。不然那已经绝迹的游侠又为何存在?不会皆是习得邓陵氏之墨(楚墨)的忠义之辈吧!”
许九的大父许瘛在在汉三年以赵国羽林将的身份加入汉高祖的阵营,因此留下“儒将”之称,自然不是彻头彻尾的泥腿子。
只可惜许九作为军功世家的后代,不仅未继大父的武力,更没多少家传兵书,所以至今日也就不上不下地混着,反正凭借前几代的祖产也饿不死他。
可就是这样的许九,也很清楚战争不是那么美妙的东西。
军功制的本质就是买命。
不然民间为何总说“当兵是为吃饱饭”,“是为荫妻蔽子”。
“在长安,一个身强力壮的奴隶也就三万钱。”张汤看着下方正在高谈阔论的文人雅士,觉得这与长乐宫之北的军营形成鲜明对比:“而楚地,培养一个私兵的最低价格是六万钱,而骑兵与刺客的价格要高出私兵十倍以上。”
“陛下在登基后立刻提高了战死者的抚恤金与士卒的待遇。虽然不知这块肥肉经过层层剥削后还剩多少,但也比一毛不拔的好,更不可能将其吐给出肉的人。”张汤放下温热的茶杯,意味深长道:“自古只听说过贵族造反,农民起义,还未听说过商人造反还成功了的例子。”
“纵使是吴起与吕不韦,不还是老老实实死了骂?”
“所以陛下又何愁他们闹得太大?”
许九为此沉默了会儿,突然收起嬉皮笑脸的姿态,冷静道:“可陛下做的实在是太过了。”
文景二帝迁徙各地大族时还退了一步,放松商贾不可为官的例子。
可当今陛下那是一点面子都不给。
虽说在短期能让满腹怨气的富商忙于安置于此,可长期看来,却是结了一方仇怨。
“所以才要让他们主动套上朝廷的枷锁啊!”张汤知道少府最近频频招揽迁徙于此的富商承担大型项目,这可不是谨言慎行的石奋做得出来的,反倒像是那位的手笔:“就和许兄一般。为何放着好好的生意不做,偏要当个没点油水的小官。说到底不都是为了心安吗?”
许九沉默了会儿,也是笑道:“这话在理。”
老刘家干勒索的事情也不是一天两天的。
这些富商在关中是肥羊,难道在关东一带就是地头蛇了吗?
给藩王交保护费与给皇帝交保护费的本质是一样的。
与其让吃回扣与打秋风的贪官去折腾九市里不上不下的小摊贩,倒不如把规矩定死后正大光明地收钱,然后以补贴的形式回馈给老实的官吏。
谓之“高薪养廉”。
“至于兄长提到公主特权,也就是信乡长公主未婚,不然换成平阳长公主(原为阳信长公主)和南宫长公主(原为沁水长公主),你看陛下允诺与否。”张汤明白,信乡长公主在这里的作用其实和会稽郡南部的乌伤翁主相差无几,都是刘瑞的触手,刘瑞的眼神。
抛开历史的局限性来看,宗室女性,尤其是不婚的宗室女性可比藩王要忠诚可靠的多——她们的食邑无法被继承,即使是权力与自由度在历朝历代也是首屈一指的西汉贵女,也会限于性别而无直接参与政治的机会,所以对展现能力的机会非常珍惜,几乎到了欣喜若狂的地步。
张汤不明白刘瑞的那点私情,而是觉得皇帝重用公主,翁主虽然有些不合礼数,但是想要收回权力的难度却比任命一个男性官员要小得多,因此也是性价比极高的选择。
当然,对于这种牝鸡司晨的现象,爱说教的老学究们自然是愤愤不平,但是想到信乡长公主是皇帝在阳陵县的眼睛,要是想给他家的学子使点绊子还是很容易的,所以也就嘀咕几句,还不至于正面杠上。
第229章
说书这种比较古老的娱乐方式起源于宋代,其本质就是一群人听一个人夸天。真要对此做个追根朔源,估计和煎饼果子一同火起来的二人转也不过是听两人夸天。对于忙于一家生计的古人而言,能去茶肆喝上一杯就已算是中产消费。
更别提信乡长公主的茶肆开在寸土寸金的阳陵学道上,距离太学府和科举会场仅仅只有五分钟的路程。
“那位是少府监汲卫,先帝做太子时的舍人,其子也是当今陛下的肱骨之臣,还曾创下一门两及第的美谈”
“戏台左边的第一桌是当代大儒韩公(韩婴)的孙子韩商,以及韩公的首席弟子贲生与赵生。”
“还有二楼靠楼梯口的那桌也是不得了的人。”
“坐着少府令石公的族人。”
宾客盈门的茶肆里,已经获得笔试资格的公孙弘相当拘谨地坐在角落桌子旁,听着被他带进来的关中学子对着店里低调现身的大人物如数家珍:“还有那位。”
终于能进公主茶肆的关中学子冲着二楼某处挤眉弄眼了番。只见那里坐着一位容色冷峻的年轻人,以及他那眉飞色舞的同伴:“长安市令张汤与宋子侯许九。”
不知为何,关中学子的声音里带了丝显而易见的嫉妒:“长安市令不过是初次科举里的第四名,但却自此青云直上,不仅娶了宋子侯之妹,并且还在长安八里置了房产。”
“长安八里?”公孙弘的脸上满是惊讶:“竟被追捧至此?“
众所周知,长安八里上没有一户是普通人家。在这寸土寸金的权力中心里,别说是闾左之家,就连闾右之家都难以购入长安八里的房产,只能像现代的北漂一样去买长安周边的房子,从而造成八万八千户里有一百五十万人的奇景。
另外,能在东九市做生意的小贩也不全是普通人。
因为东九市与建造中的西四市碍着北宫与建造中的桂宫,地段胜于长安八里,所以非三代清白的长安市良家子不可盘下。当然,若是烈士的父母与遗孀,或是向少府献过良种利器的外地人也可申请东九市与西四市的摊位。
公孙弘的家境不错,但在历朝历代,没有比学习更昂贵的消费。而像公孙弘这般四十好几都未有成绩的大龄闲人别说搁在保守的古代,就是现代也会惹得众人非议。好在公孙弘文不成,武不就的同时却还有个孝顺的名声,因此得了当代大儒胡毋生与辕固生的青眼,得以学习《公羊春秋》。
然而有名师教导并不能让公孙弘的内心好受多少,因为与他同龄的贾谊不到三十岁便以《过秦论》闻名于天下,而与贾谊同期为官的晁错更是官至三公,出任有“副丞相”之称的御史大夫。
上一篇:在星际靠卖酱香饼暴富
下一篇:[女穿男]西汉皇子升职记 下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