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喜悦又变为浅浅的悲意——他买了这么多东西,除了珍藏在箱奁之中,还能放到哪里呢?
*
春日乍暖还寒。
从前风头两无,权倾朝野的两朝老臣汤沃,今回终于落败了。
令他被皇帝厌弃,进而被清算的并非是什么大事,只不过再寻常不过的一次督办不利而已。但当他当庭被天成帝申斥,满朝寂静时,才发现已经无人能出面为他发声,支撑他。
那个疯魔一般,像把整个性命都燃烧殆尽的冬日离开了,连带着带走了他麾下无数人的性命和位置。现在回想起来,恍若一场醒不来的梦境。
汤沃后知后觉,原来陛下自那时起就不打算留他。
明白了这一点,汤沃没有颓丧之气,只因他早就预料到迟早有这么一天。
他儿子汤霄死了,再留着也无生趣,索性同他一起去地府里,爹俩还能说说话。
更何况易积石的下场也不好。名头上还是个高高在上的阁老,还能留在内阁之中发号施令,党羽却被剪除得一干二净,比孤家寡人还不如。汤沃了解他死对头的性子,这样的处境,还不如直接一刀杀了他痛快。
这样,倒也算是一种安慰。
辞官离去那日,他脱下贵重的绯袍,颤巍巍走出宫门,回望大明宫巍峨连绵的宫阙,过往几十年宦海沉浮几如梦幻。
接下来等待他的定然不是安享晚年。汤沃太知道自己如何遭人嫉恨了。
果然,抨击、弹劾如疾风骤雨,他过往做的事被掀起来,雷厉风行地处理。
从前的阁老,最终被抄家收押,于午门斩首。
两党龙争虎斗之时还历历在目,却已成为历史,朝中气象一新。
骆希声因督办这一系列案子十分得力,于社稷有功,没过多久便在天成帝的扶持下坐上了大理寺卿的位置。
短短一年时间,升为正三品大员,位列九卿,恩荫家族,娘亲得封诰命淑人。
这曾是他梦寐以求,孜孜不倦,以为此生目标的结局。但真正走到这一步,骆希声却没有多高兴。
……
揽雀宫,书房内。
雪白宣纸上,挥毫洒墨。
纸上笔意纵横,银钩铁画,赫然列着沈质、汤沃、易积石等诸人的姓名。
冷芳携一个一个用朱红的笔划去。
在琼林宴察觉到天成帝被病毒感染发生异变之后,冷芳携就有了其他的打算。
虽然第一个世界的任务最终完成,第二个世界是因为他先杀了男主导致任务失败,冷芳携却不能忍受世界任务的最终成败由他人决定,自己只能做一个被动的逃避者。
结合几个世界里病毒对他异常的迷恋与这个世界的剧情线,冷芳携设计出另外一条能与剧情脉络基本贴合的道路。
原剧情里他斗败汤易,最终却被权势掌控,成为贪婪无度的蛀虫,做下诸多错事,最后被男主除掉。
那么皇帝的娈臣不失为一个好身份,只要利用得当,再行操弄权势、残害忠良之事,达成的结果大差不差。
谋划一番,中途虽有些小插曲,但果然一切顺利。
沈质在原剧情里的下场是被汤沃构陷,搞臭了名声,纵然保全住性命,很快也在重病之下去世。等到男主上位以后,才给他平反。
他先行设计给他罗织罪名,提前把他送走腾出位置,朝野皆知沈质案乃他人构陷,保全了他的名声,算是一个好结局。
后续以汤霄之死令汤易两党死斗,为男主铺出一条通天之路,既走完了他该走的剧情,又让男主顺利坐上大理寺卿的位置。
现在的剧情该发展到男主受皇帝信任,与他对抗,最终压过他的势力,将他抄家灭族的阶段。
他与骆希声敌对之势,朝堂之中已有风声。
可抄家灭族一事……以天成帝目前待他的情态,不太可能。
那么只能另辟蹊径,就算不能完全按照剧情线路发展,保证最终的结果相符,不失为一种好的选择。
冷芳携不断思量,宣纸上落下天成帝的姓名。
微微一顿,缓缓点上朱砂。笔意鲜红刺目,仿若杜鹃啼血。
“陛下。”冷芳携微笑着,“你究竟能容忍我到什么地步?”
第70章 搭弓拉箭,几乎一气呵成。
大乾朝的朝臣们近来发现,天成帝的心情似乎很好,不但和他们说话时慢声细语,处理刑狱之案,动用酷刑都少了。
天成帝不是个脾气暴虐、喜怒无常的君主,相反,大部分时候他的情绪很稳定,不论是南方生水灾,还是北方起兵祸等国家大事,他都能以极为理智、稳定的情绪对待。这也意味着在早朝时,他绝不会用狂风骤雨般的批评和雷霆之怒来让朝臣们恐惧、惶然。
他的手段都在悄无声息之中。
但这却令朝臣们更加恐惧他。因为一个喜怒不形于色,手腕高超的皇帝,比一个喜怒形于色,能让你抓住脉门的皇帝更可怕。
这样的君主不容易讨好,却很容易悄无声息中得罪他。
就连刚刚被提拔到高位上,第一次接触他的年轻朝臣也这样认为。于是早朝之时,往往寂静无声,大殿上针落可闻,人人都屏住呼吸,禀报大乾要务时绷紧全身的神经,生怕哪个字说得不对,引来陛下冷淡无情的注目。
那比任何刑狱都可怕。
可近来,就算有人睡意昏沉之下,将奏章上的人名记错了,天成帝也没什么反应。甚而时不时笑一笑,简直让战战兢兢的年轻臣子们受宠若惊。
不过很快,从宫人口中问出的消息让他们清醒过来,意识到那并非天成帝对他们满意的表现。
只不过是因为揽雀宫里的贵人——陛下心尖尖上那的一位的生辰快到了。
……
“哗啦”的水声响起。
殿内水波晃荡,漫至白璧朱顶之上,仿佛水中龙宫。
冷芳携沿着台阶自水池中走出,赤身裸/体,秀骨神清。檀发成缕,贴着他的粉颈长肩,沿着手臂往下蔓延,铺满了光/裸的脊背,发梢落在微微翘起的圆弧上。
几缕别在胸前,遮住淡淡的粉意。
头发刚刚从水里出来,湿漉漉的还淌着水,一点一点顺着身体的线条滑下。冷芳携冷淡的面容也笼在一层迷蒙水意间,仿佛刚从水里走出的精怪,要引人溺死在池中。
随手拿来搭在木架上的雪白绸布,漫不经心地抓起湿发擦拭掉身上流淌的水珠。低眉抬眼间,说不出的冷淡风情。
绸布拭掉水珠,却擦不掉脖颈上的玫红印记,星星点点,如雪中红梅。留下印记之人好似贪婪不知克制的野兽,被冷芳携扇了好几个耳光也不停歇。
当时忍耐下来,换以留下来的成果是喜人的。
天成帝站在屏风边,安静地凝视眼前这具仿佛月华凝成的躯体,通体萤白的雪肤,却被亵渎的污痕占据,仿佛完全被他控制。
难以言喻的满足感生出,天成帝感到血脉喷张,恨不得将他再度抵在池边,在那些空隙之处补上更多,更多的痕迹。让别人一眼未看,就知晓他是谁的人。
然而被冷芳携凉凉的眼风扫过,那些绮丽疯狂的念头最终压回去。天成帝给他披上寝衣,为他一寸一寸绞干头发。
冷芳携有一头漂亮的乌发,柔顺仿佛绸缎,又如绵云。但他一点也不精心打理,厌烦于每次沐浴后都要花时间弄干头发,将其梳顺。
冬日里还顾及身体,要等头发烘热。待到春夏日,常常沐浴后将头发擦得干一些,便不再上心,任由其自然晾干。
被天成帝发觉后依旧我行我素,天成帝无法,只能自己接过这项任务。
但他是喜欢的,乐意的,甘之如饴的。
在榻上,冷芳携会睡在他膝头,将一捧湿漉漉的长发送到他手心,乖乖地让他拧干,让他用齿梳理顺。
由于天成帝动作轻柔,指腹温和,除了看看闲书,冷芳携时常会舒服地半眯起眼睛,像只被摸得高兴的猫儿。甚至会放松地舒展眉头,陷入小憩之中。
天成帝此前从未替人梳过发,这样亲密的事他是头一回做,却觉得异常顺手,不需尝试,便知晓哪种力度最好,既能快速拧干水渍,也不至令冷芳携不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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