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说以前不关注这些机仆和机械造物,以为冷芳携是千姿芯片升级的成果。他难得产生了一丝好奇,千姿宠物伴侣开发部门的逻辑究竟何在,给一只宠物猫设置喝酒倾向?
越想越觉得这猫的行为古怪,郑说看向冷芳携的眼神忽然变得诡异。
明晃晃的怀疑。
冷芳携佯装不觉,埋头舔了舔毛。
自从郑说坐过来,就很少有人敢靠近吧台了。那些疯疯癫癫的酒鬼们要么还保有一丝理智,要么被狐朋狗友拉住,没人敢来冒犯郑说,从那些畏惧和恐怖的眼神就知道郑说对外的名声不好。
中途只有一名服务生过来跟曼妮打招呼,端走一杯酒。迷幻灯光中,冷芳携没太看清他的长相,只瞥见一双狐狸似的眼睛。
酒杯见底后,郑说不再停留,起身打算离开,走之前开玩笑似的跟猫说话:“怎么样,要不要跟我走?”
猫听不懂你的话。
冷芳携不搭理他。
郑说离开之后,吧台的气氛肉眼可见地放松了。冷芳携看到曼妮和同事对视、挑眉,然后不约而同地笑出来。
“中环里的娱乐场所花样更多,干嘛总跑到我们下等人这里,他不觉得自己很格格不入吗?”同事撇撇嘴,这时有了勇气开口。
曼妮夹了根烟,没有点燃:“显而易见,来找乐子。下等人的乐子,可比别的花样好看太多。”
同事被她话里的意味刺了一下,嘲讽地笑了几声:“嗯,上等人就是这样,只是看我们成天用最老旧的系统和设备,就觉得新奇的不得了,活像我们是旧联邦时代过来的原始人。”
“这话你敢当着太子爷面说?”曼妮睨他一眼,“他今天带了枪。”
同事滞了一瞬,回想过去发生在酒吧里的事故,恍惚道:“乖乖,这少爷是真的肆无忌惮。当时我还在给那客人送东西,他就掏出手枪嘭得那么一下,那老头的脑袋跟个西瓜一样——炸开了。”
“大家吓了一大跳,他却若无其事地继续喝酒。在那之后,我才知道他的身份,居然是方舟的公子爷,听他们说,他很受宠,资本丰厚。”
“不过,人也疯疯癫癫,酒吧里没人敢靠近他。”同事趴下来,下巴搭在吧台上,静静地和冷芳携对视,冲他招手,“曼妮,他跟那些贵族不一样,他的眼神……很冷,是没有感情的冷。我总感觉我们在他眼里,跟猴子没什么区别。对于低级动物,当然不用抱有任何感情。”
越说越丧气,同事打算转换心情,伸手想摸摸冷芳携,从撸猫中获得治愈。哪知道刚才还任摸的小猫一下子跑开,让同事很是伤心。
冷芳携快速地穿过人群,来到酒吧门口。
曼妮的工作好好的,没怎么受骚扰;在酒吧里待了这么久也没听到有用的情报,冷芳携就打算离开。
叮铃。
温暖的酒吧关在身后,夜雨带来阵阵凉意,冷芳携抖了抖毛,决定等雨再小一点再出发。
但要他回到味道浓重的酒吧里,他不太乐意。
猫咪来回踱步,最终决定去一旁的24小时便利店过渡。那里有暖空调,有挡雨的屋檐,而不会有跌跌撞撞、嘴里塞生zhi器的酒鬼。
冷芳携走过去,第一眼被他看见的不是便利店死亡荧光粉的招牌,而是还没离开的郑说。
对方嘴里叼着根热气腾腾的烤肠,毫无形象岔腿蹲着。烤肠洒满了辣椒面,闻起来肉香扑鼻。
即便脚步声放到最轻,郑说还是敏锐地抓住了冷芳携的所在,但比起在酒吧里兴致勃勃的逗弄,此时的郑说显得很冷漠,只是轻轻瞥了一眼就收回视线,完全无视了冷芳携。
他继续三两下解决完烤肠,起身,将签子反手丢进垃圾桶里,然后靠在墙壁上,从衣兜里拿出一瓶紫色糖果,双手环抱,面无表情地嚼糖。
葡萄清香一下子爆开,混杂在凉风中,倒比酒吧的味道好闻许多。
长靴完全挡住冷芳携的去路,他想绕开,就必须淋雨。
冷芳携甩甩尾巴,径直踩上漆黑靴面,泰然自若地走过去。
回去的时候雨差不多停了,只有一点毛毛细雨在飞舞。毛发被弄湿的感觉不怎么舒服,冷芳携拍开门,迫不及待地回到身体里,并命令九号去清理一下赫莱猫。
一直待机等待控制者回家的机仆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他捧起赫莱猫,走进浴室。
冷芳携的目光在书柜上来回移动,最终放弃了抽书阅读的打算,撑着脸发呆。
光是看照片,就觉得郑说与郑白镜的相似度很高,如今近距离观察,更发觉两人的相似已经到达令人毛骨悚然的程度。
连眼尾处的褶皱,侧脸的轮廓都那么相似。
要是郑白镜脸上没有伤痕,气质再桀骜迫人一些,郑说就真的和他一模一样了。
事实上,郑白镜的脾气和郑说天差地别。
温和,执着,富有反叛精神。这才是郑白镜。
旧联邦时代,他独自以「Helle」为代号在被政府封锁的网络中横冲直撞,谁也奈何不了他。和郑白镜,也即「White」的相识源于一场合作攻击行动,White的辅助赏心悦目、恰到好处,冷芳携与对方交换联系方式后,就这么熟悉起来。
骇客之间的友谊有时候来得迅速而不需要反复试探,从线上聊天到线下见面,再到躲藏进郑白镜的家里,不到两个月的时间。
郑白镜出身贵族,尽管父母已经离世,他身上的头衔仍然能让他在面对仿生人搜查时从容应对。
政府对他的追捕紧迫而极富威胁,冷芳携只得放弃离开的打算,继续住下去。
那段时间正好是万物复苏的春季。斑斓缤纷、浓淡有致的绣球填充了整个庭院,与低垂摇曳、仿佛流动瀑布的紫藤相得益彰。
玻璃墙传来轻轻的叩击声,冷芳携从繁重的计算工作中抬起头,郑白镜就站在外面,向他展示手里的花束,整个人笼罩在日光当中,连花的颜色都失了真。
他的嘴唇张合两下,无声说:“好看吗?出来玩吧。”
冷芳携至今还清晰地记得那个时候的画面。
后来,他们结识沈千姿,又认识了神秘的TM,四个人作为黑帽子最初的成员共同活动,Helle、White、Vary和TM。
回想过往,会发现他和郑白镜关系的转变真是富有戏剧性,所有展开都令人意想不到。
沈千姿和郑白镜合作寻找适宜的堡垒地址时,冷芳携陷入了一种苦闷的境地。从成年开始,每隔一段时间,他对欲望的渴求就会放大,身体变得敏感,哪怕是被褥擦过肌肤都会引起一阵的颤抖。
一开始自我纾解是可行的,但随着次数增多,耐受力也在增加,到了后面治标不治本。
恰好那段时间被图灵机围追堵截到不能外出的程度,摸不到大意志的方位又让他烦躁不安。
光是坐着,泛粉的肌肤,额头的细汗,以及在躯体内横冲直撞、寻找发泄口的欲望都让他难以沉心编写代码。
冷芳携备受困扰,讨厌这样不受控制的自己。
他的脾气变得暴躁起来,甚至冲郑白镜发了火。
同伴愕然瞪大的双眼,茫然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却很快地认错:“抱歉,是我太粗心了。”
冷芳携懊恼万分:“不是你的问题,是我——我现在不太能控制情绪。”
他捂着头,离开餐厅回到卧室,打算先睡一觉。结果郑白镜追过来,他是无辜的,冷芳携不想再对他发脾气。
青年忍着躁意,蜷缩在轮椅上,冷漠地说:“出去。”
郑白镜却将炽热的身体贴过来:“对不起,我早该发现。”
他的呼吸夹杂淡淡的花香,大概是刚才在庭院里停驻过,以至于冷芳携吸进的每一口气里都混杂了春天的味道。这让他头晕目眩。
高挺鼻梁抵着脖颈剐蹭,郑白镜用撒娇般的语气说:“我来帮你吧。我喜欢你,你知道的。”
冷芳携不知道。
他甚至连郑白镜在说什么都没听清楚,伸手想要推拒,嘴里重复着。
“出去。”
然而手却下意识地抓住郑白镜的头发,将他拉得更近,渴望更深的接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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