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龙(200)
敖宸听到前半句刚舒展的眉头,因为皇太弟三个字又锁了起来。
“你看行不行?”杨佑越想越觉得这是个好办法,“立了皇太弟,大臣就没有理由逼我了。”
“你想过杨言怎么办吗?”敖宸问。
“他……”
“杨言和杨玄一母同胞,都是嫡子,杨言更是长子,又在外面立有军功,说不得有了几多武将支持。杨玄是次子,又只是因为你的命令在三省里镀了层金,你立杨玄为皇太弟,杨言心里怎么想?”
杨佑豁然开朗,但还是心有不甘。
敖宸道:“你不过是心里对杨伭有所亏欠,所以才想拼命补偿杨玄。可这是不对的。”
第159章
敖宸道:“你不过是心里对杨伭有所亏欠,所以才想拼命补偿杨玄,可这是不对的。”
杨佑闻言捂住了自己的眼睛,试图遮掩自己无奈的目光。
敖宸摸摸他的头发,“我们都知道,他不是杨伭,谁都不是杨伭。逝去的东西不会再回来,你能做的就只有继续往前走,直到你也迎来逝去的结局。”
杨佑抱住他的脖子,将头埋在敖宸胸口,呜咽着说:“这么多年我一直在想,如果老八还活着,他肯定是一个特别好的孩子,他从小就那么聪明,一定比我优秀多了。我一直都想弥补他,如果他还活着,他想做什么,我就让他做什么,只留下他想要的东西,所有的伤害全都由我一个人背负就好。他不需要痛苦。”
随着年龄的增长,杨佑也慢慢开始理解了丽妃的做法。
父母对孩子大约都是同样的心态,不希望他们遇到任何挫折,只想让他们顺风顺水地度过一辈子,同自己喜欢、自己想要的东西生活在一起。
为此不惜任何代价。
“你很爱他。”敖宸肯定地说着,“杨伭他,明明什么都没有为你做,甚至还给你带来了许多痛苦,你为什么直到现在还爱他,还想要给他最好的一切?”
“怎么能这么说呢?”杨佑所在敖宸的怀里笑道,“血缘之爱是没有任何条件的。谁说他除了痛苦什么都没给我带来?”
杨佑的笑容如阳光一般瞬间驱散了阴翳,“他的到来,对我来说,就是最快乐最幸福的事情了。”
敖宸的头突然一阵刺痛,同样温柔的声音突兀地出现在脑海里。
那是一个抱着襁褓的女人,他听见自己冰冷的声音嫌弃地说:“人的幼崽就是这样的?弱的要死,整天哭哭啼啼,不知道你们为什么这么喜欢他。”
“龙神大人啊,”女人把自己的脸颊同婴儿娇嫩的肌肤贴在一起,“每一个降临到世上的生命,肯定都是受到无上祝福才能来到世间,不管他弱小还是强大,健康或者残缺,都是一件极为珍贵的礼物,是世间的无价之宝。生命本身就是幸福和快乐啊!”
“龙神大人肯定也是这样来到世间的吧。”
不是的。
母亲她从来没爱过我,我只是她和龙王那段痛苦的爱情的遗留。
在父亲眼里,我也不过是若干龙裔中不起眼的那一堆,还是个血统不纯的水族。
我是为什么而出生的?虞姬,你还没回答我……
“虞……”敖宸忍着剧痛,在记忆的角落里寻找着她的名字,“虞姬……”
她逐渐站起来,手中的婴儿也逐渐变大,在越来越淡的身影中,他看见虞姬身边的孩子慢慢长大,最后变成了青葱的少年,然后突然又多出了一个七八岁的男孩,抱着虞姬的腰。
滴答、滴答、滴答……
水滴轻轻地落在他的额头,敖宸抬头,巨大的烟花在眼前盛放,高高的城楼上,他手中牵着一个四五岁的黑衣孩童。
那孩子穿着和他同样款式的衣服,上面绣着同样风格的蟒纹,他摇着敖宸的手说:“抱抱!”
很熟悉,好像这种事情发生了很多遍一样,敖宸将他抱在怀里,让孩子把头放在他肩上,两人一起看着绚烂的烟花。
那孩子问:“宸叔,你有什么愿望吗?”
“我要自由。”
“自由是什么?”奶声奶气的声音问。
“就是可以去京城外面,游山玩水,天下之大,想去哪就去哪。”
“宸叔现在不能去吗?”
滴答滴答滴答……
水滴顺着头发往下滑,敖宸用手摸了摸,那分明不是水,而是红色的粘稠液体,散发着腐臭的味道。
夜幕和烟花都消失了,他头顶的天空中出现了一只巨大的眼睛,目眦欲裂地瞪着他,眼角滴落着血泪。
那个孩子呢?他去哪了?
敖宸在巨大眼球的注视下想要寻找他的踪迹,却发现自己的身体被锁链穿透,每一个微小的动作都带来骨肉粉碎一般的剧痛。
他痛苦地嘶吼着,“杨烁,你是不是杀了杨护?你回答我,你这个懦夫,残害兄弟的暴君!”
“你回答我!!!”
杨护?
“宸叔,”青年的眉眼同杨烁有几分相似,所以敖宸一开始很讨厌他,他嘴角挂着一丝血,胸口的衣襟全部被染成了鲜红。
他笑得很温柔,“……”
听不见了,记不起了……
杨护是谁?
“杨护是韩王第二子,和韩王夫妇一起因为谋反而被处死。”
敖宸睁开眼,正对上了杨佑慈悲而怜悯的目光,这一刻他觉得杨佑比他更像是神,一个能懂得所有人痛苦的神。
杨佑将手放在敖宸的胸口,“你想起了以前的事情?”
敖宸只说出了两个名字——虞姬和杨护。
杨佑马上就推测了出来,虞姬应该就是韩王妃,至于那两个小孩——
“韩王长子杨璧小时候高烧不退,后来落下了腿脚残疾,十四岁就因病故去。韩王次子杨护当年出生的时候,王妃难产,差点没了命,后来不知怎么母子平安,于是取名为护,意思是希望这孩子能得到神明的庇护,健康长大。可惜这个愿望也落空了。”
韩王一家还真是令人唏嘘不已,如今想来,王妃和孩子的顺利降生,敖宸在其中肯定出力不少,这才让孩子用了杨护的名字。
敖宸听见这个故事,心里有些隐隐作痛,好像自己一直很珍惜的东西,轻易地就被打碎了。
“我总觉得。”敖宸道,“杨护应该有什么重要的话同我说过,可是我想不起来了。”
能让失忆的敖宸觉得很重要的话,到底有多重要?杨佑直觉到,很有可能同阵法有关,没有任何提示他就这样觉得。
毕竟几百年下来,最有可能纠缠着敖宸的,一定是对解开阵法的执念。
“他说了什么?”杨佑问。
敖宸抓着头发,用额头用力地撞着床板,“想不起来。”
杨佑心疼地抱住他,制止了他伤害自己的行为,“想不起来就别想了。”
两人抱着,在被窝里相互温暖着睡去。
杨佑把从感恩寺带来的菩提子在宫中供奉了几日,亲自交给了杨遇春。
转眼就是年关,等过完年,一开春,杨遇春就又要回到边关战场。
“算是个保佑吧。”杨佑笑着说,“你手上的人命太多,带着菩提子,也算是我为你赎罪。平日里也要多行善举,多多积福。”
杨遇春笑呵呵地收下了放在怀里。
杨佑才发觉他刚才说了句错话,“适才说错了,不是我为你赎罪,是你替我担了杀人的罪过,我要亲自赎过。”
都说一将功成万骨枯,战争绝不是一两个将领能挑起来的,身后都站着国家,都立着君王。
无定河边的枯骨,都是他杨佑欠下的血债,他若不能让天下百姓过上好日子,是绝对不能偿还的。
年夜那天很热闹,宫里全部挂上了火红的绸布,杨佑最近总是反反复复地感染风寒,汤药不断,咳嗽也不断,却还是撑着出席了宴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