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道:“你在门外,若小……”微顿,“小鲛醒了,你就伺候好他。”
仆瞳孔晃了晃,很快领了话去门外。
一夜未眠的仆本就精神不济,后院那一片林中已经盛开的桂花发散着阵阵花香,更熏得他两眼无神。前几日火房的怪老头让他去摘了整整两筐的桂花,说要做桂花糕让小鲛尝尝。
也不知今日有没有做。
仆出神之际,紧闭的房门打开。
小鲛赤着一双白足站在门后,乌顺如绸缎的头发垂至脚踝,他微微一走,发端便轻轻摇晃,每根头发丝儿轻摆的弧度仿佛都是和他们不同的。
仆低头看到那圆润可爱的脚趾头一眼,又抬头。
小鲛侧着蓝眸:“阿渊?”
刘松子道:“宗长已经去了书阁,与李管事有事情商量。”
鲛衣衫不整,薄薄的挂在肩上,遮不住什么皮肉,露出的细白手腕还印有一圈未消的痕迹,一根根的,可像指痕。
仆道:“怪老头今日要做桂花糕,要不要去尝尝?”
小鲛抿唇,眼睛笑得如同两道弯月。
“吃。”
刘松子领着他:“先将鞋袜穿好,再过去吧。”
他正要去找鞋袜,门外忽然立了一抹身影。刘松子哽着嗓:“宗长。”
年轻的宗长去而复返,直接走向那只小鲛。
溥渊:“鞋呢。”
刘松子:“在、在……”
他话还没说清楚,已经看到宗长拿起床尾摆的一双新鞋。
刘松子跑到门外,悄悄朝里头探了一眼,只见他们宗长拿起鞋子让小鲛乖乖穿好。
“阿渊?”小鲛望着眼前的宗长,好像有些事情不一样了。
溥渊道:“最近不太安静,若闷在院子里头逛逛。”
宗苑虽然不小,可对于一只海里来的鲛而言,只是一方很小很小的地方。
宗长言辞并未太多,好像回来只是看着小鲛换好鞋,又说了那么一句话。
宗长离开后,起了一阵秋风,带进漂浮了满院的桂花香。小鲛想起仆说的桂花糕,轻快地往火房的方向走。
怪老头看到门外的人,一招手,小鲛就跟进去了。
他嗅了嗅蒸笼内溢出来的味道,怪老头笑得合不拢嘴地道:“今年日头足,桂花生的特别漂亮,香味浓得哩,你这小娃娃肯定喜欢这口。”
小鲛眼睛黏在蒸笼上,怪老头道:“宗长小时候也爱吃,年岁长了后就不好这口,唉,老头做那么多花糕也是白忙活一场。”
小鲛疑惑:“长大了就不喜欢吃了?”
怪老头摇摇脑袋:“俺咋知晓宗长心里头怎么想。”
刚出笼得桂花糕香味四溢,小鲛急得想咬,却被烫了舌头。
他嘶嘶吐气,怪老头给他盛一碗凉茶,呵呵地笑:“娃娃不急,没人和你抢,这些甜糕,除了院里那位小丫鬟,没人和你抢,慢慢吃。”
宗苑里人少,年轻人拢共那么两三个,李管事不好这些小食,丫鬟冬月说甜食吃多了皮肤不好,怪老头偶尔只能逮着伺候宗长的小仆来吃几块,一年两年还兴吃,三年四年可就腻味了,时间一久,踏足火房的人总是少。
本该是人世烟火最浓烈的地方,倒成了宗苑最清冷的一角。
怪老头目光和蔼的望着小娃娃专注欢喜地吃着他亲手做的桂花糕,满满的两碟子下肚,怪老头才出声:“够了够了,你这娃娃嘴贪,再吃下去难消食。”
小鲛摸了摸肚子:“我能拿走一碟吗。”
怪老头挑了几块凉的让他带出去,小鲛走了几步回头,怪老头仍然望着他。
香飘满院,李管事捂住口鼻险些失礼打了个喷嚏。
溥渊将纸上记下的名单递给他,族中有些长老已经不能再信。
李管事看完,说道:“派去醉乡阁的人连续几日发现每一支进安黎城的商队都会在里面留宿,这些异邦人对许多姑娘们都熟悉,打探过说是常客。”
溥渊:“药香。”
李管事继续道:“那阵熏香每隔三日,入夜后就会在每一层楼内的吊炉中点燃,我命人取走香料的灰送去神陵让大祭司查过,大祭司说这些香料有迷惑心智的药效,短时间吸食以后可以使人陷入亢奋狂躁的状态,可时间一旦长些,足以让人滋生药瘾,若不按时吸取这些熏香,轻则癫狂失智,重则丧失性命。”
李管事缓声开口:“说它是药草,不如说它更像毒药。”
溥渊将竹简合起:“香草产自何地。”
李管事微微摇头:“暂时没查出来,醉乡阁对这份种香料看管很紧,取走香灰时险些让他们察觉。不过能断定的是醉乡阁以此种蛊香笼络了途径安黎城的大部分商队,他们私下与商队往来亲近,暗中是否藏了哪种交易还未查到。”
溥渊:“再查。”
他余光一扫,又开口:“你先出去吧。”
李管事拿了纸条离开,小鲛捧着一碟桂花糕对他笑眯眯的,往他面前递了递。
李管事微微摇头道:“仆吃不惯甜味。”
屋内宗长出声:“小鲛。”
李管事回头看了看两人,目光似有欣慰,又带着几分遗憾。
年轻的宗长见这只漂亮鲛人献宝一般将整碟桂花糕摆在他面前,花糕淡淡的香味扑鼻,看起来又糯又软。
溥渊先看鲛的小腹:“吃了多少。”
小鲛伸出一根食指,见宗长一双长眉微拢,才犹豫地再伸出一根手指头。
“两碟,怪老头没让鲛多吃。”
溥渊让他坐稳,小鲛好动,坐不到半刻钟就要碰书阁内的东西。
他趴在案桌盯着宗长写字,视线跟着狼毫笔的笔尖转啊转,慢慢地打起了囤。
溥渊停笔,鲛已经闭着眼睡了。他安静注视,窗外的秋风吹得树梢挲挲响动,繁茂的桂花飘进了窗,颤颤停在鲛额前的发梢。
宗长有些许的出神,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先看着那一朵桂花,再移到鲛人光洁细滑的额上,鼻子小巧而坚/挺,那唇……
鲜软如花蕊,他昨夜似乎尝过了。
又似乎没有。
尝到的也许是唇,又或者舌,又或是脸上的肉,那时的鲛软若怀中的水,宗长居然分不清唇边那么软的东西是什么。
溥渊握着笔渐渐晃开神思,秋日温和的光蒸得他浑身出汗,口干舌燥。
这份躁动许是惊扰闭目假寐的鲛人。
溥渊看着睁开蓝色眸子的鲛。
半晌无言。
小鲛挑开弯曲飞扬的眉,说出刚才的一个秘密:“阿渊,你偷看鲛。”
小鲛拿起发梢上的那朵桂花,两条腿似鲛尾形态那般柔软,软着曲着,沿着案桌底下,一寸一寸地爬上宗长的腿。
在桌面弹出一小截的尾尖软软的抖开细鳞,尾尖将一小朵金桂放入宗长掌心,而后退了退,搭在人与人唯一可以相连的地方。
小鲛尾尖隔着衣戳了戳那日在宗长的蓝色幻境里将他手心撑开的蓬硕藕果,鲛魅本就无师自通。
溥渊握紧掌心,娇小的金桂被他捏得变了形。
树梢枝叶颤动得愈发厉害,若在往时,宗长定会冷漠的训斥这只顽劣毫无羞耻心的鲛妖。
而此刻,溥渊却什么都没说。他捏碎了那朵桂花,心脏鼓动,身躯的每一处筋脉也在鼓动。
落进窗内的秋光照亮他额前发端的汗,很热。
良久,风中带来汗液的味道有几丝咸,蓝色的尾巴尖抖了抖,小鲛抱起他收回的尾巴轻嗅,蓝眸亮得惊人。
“阿渊的味道跟海水的腥不一样。”
第26章
秋日的温热将溥渊蒸得几分眩晕, 他压抑着胸腔急促待喘的呼吸,汗液一点一点滚落,前所未有的热。
宗长黑色的眸望着小鲛, 又过一阵,才平复下身体这股涌起的陌生潮动。
小鲛抱起的那一截蓝色尾尖依然沾着污白之渍, 日光斑斓热烈,秋色正好,然而方才那等出格的行径却如此荒诞。
鲛性本淫,淫得光明正大, 还不好说他半句。
上一篇:望春冰
下一篇:逐出家门后,我又被娶了回去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