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道:“谁这么不长——”话音戛然而止。
茶叶铺的老板经商二十年,铺子扎根在此地,从未换过铺面。十年前他还年轻,虽然不像旁人那般凑热闹,可也隔着铺子远远瞧见过几次在城内东逛逛西晃晃,宗长那位貌美年轻的契弟。
老板张了张嘴,见鬼一样瞪着面前面容半分未改的人。
“做梦吧,哪有人和十年前一模一样……”
茶叶铺老板误以为眼花还要细看,蓝色身影已经消失。
他喃喃:“妖、妖怪吧?!”
小鲛抱着怀里的茶叶罐匆忙离开,一直跑到宗苑门外,被武卫拦住。
他认真看着拦他的武卫:“我找阿渊。”
小鲛解释:“宗长,我要见宗长。”
武卫:“宗长岂是外人想见就随便见到的?”
小鲛环顾四周:“徐忠呢?”
武卫道:“头儿有事回老家去了。”
徐忠是武卫领头。
这批当值的年轻武卫全是陌生面孔,小鲛找不到熟悉的人,他本可以蛊惑这群人让他们放行,可一想曾经自由出入,是他大半个巢穴的宗苑都不准他进门了,鲛鼻子发酸。
“我真的是来找宗长的,我是他契弟。”
年轻的武卫笑出声。
“小公子,我看你衣着面貌出色,小小年纪应当好好念书,别出来骗人。”
小鲛有些生气:“我真的是阿渊的契弟。”
武卫道:“大宗长过去是有位契弟,但那都在十几年前了,你这小公子毛都没长齐就来撒谎,要假扮那位契弟,至少装老成些再过来。”
武卫又道:“大宗长今日还与登门拜访的媒婆和刘小娘说话呢,撒谎前也不掂量掂量自己。”
鲛:“……”
“我真的是……”
武卫无动于衷,小鲛把怀里的茶叶罐递给对方。
“你、你帮我给阿渊,这是李管事经常去的茶叶铺,李管事说阿渊喜欢喝这家的……”
小鲛离开时察觉周围经过的人都朝他看了又看,他忙低头,想起武卫的话,很快找了家衣铺,出来时脑袋上罩着帷帽,白色的纱幔隔绝了那些探究的目光。
鲛从前偷懒时就爱在城里逛街,他按记忆的路线走了好几条街,包子铺,糖水铺,点心铺,他进过不止一次的铺子都还开着,只是商贩们却都变得不一样了。
鲛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
作者有话要说:
待修整章,谢谢大家。
明天见面
第70章
鲛在城内潜藏几日。
这次他难得有耐心地将全城都走了一遍, 认认真真观察四周的人,有的依稀还能与记忆中见过的对得上号,有的却如何也想不起来。
他没有如往年在街上大摇大摆, 脑袋上老老实实地兜了个帷帽,面纱遮遮掩掩的, 怕听到人们惊悚的那一句“是妖怪吧”。
鲛知道自己是个妖怪,却没有哪一次如此刻,作为鲛人,第一次生出与周围格格不入的迷茫无措。
是夜, 蓝色的身影风筝一样轻晃晃地飘进宗苑里。
小鲛熟悉地走到书阁一角, 他背光站在阴影中,望见透着烛光的窗纸,便又轻手轻脚地挪近了。
鲛连呼吸都不敢, 蓝色的眼睛隔着帽纱暗中窥视, 见到那抹静坐在空窗灯下边看书的人。
书阁内的灯光打得并不明亮,只有空窗那角多置放了两盏灯。四周由暗转至窗下的明光,凝聚在静坐着始终没动的人身上。
偶见宗长翻动书卷, 墨绿长衫, 青丝未束垂落在背后,眉眼清俊淡然, 恍若一副亘古不变的画。
无论什么时候回来, 那人总像这般,沉默安静的, 没有波澜,没有改变。
鲛总觉得有什么东西隐隐之间已经变了, 他揉了揉眼睛, 还待细看, 鼻子和喉咙却酸涩发紧。
小鲛小心地隐匿自己的身形,直到宗长起身吹灭罩子下的火光,他才蹲好,人影渐去,书阁陷入了黑暗寂静中。
鲛站起,掐着一枝细长的树枝,悄无声息地飘离阁楼。
头几日很顺利,小鲛总在深夜偷偷潜进书阁暗角窥视,后半夜才不舍的离开。他的胆子渐渐放大,当天没走,天亮后依然缩在书阁那一小方角落里,从楼上窥望。
刘松子带了个黑衣少年进来,少年恭敬地朝宗长鞠身,端茶做礼。
黑衣少年眉眼中有几分当年宗长严肃端正的模样,小鲛五感敏锐,因此能听到他们交谈的内容。
这是阿渊收的闭门徒弟。
鲛抿了抿唇,往后的每日,他总能看到阿渊在书阁或院子里对黑衣少年私相传授。
他没有再偷听过关于自己的消息,连仆和李管事对他也封口不提。
好像……好像大家都已经忘记了他这只鲛。
小鲛柔软的身子卷在角落,心中仿佛被东西撕扯得难受。
眼角渍出一点湿热,鲛随手擦擦,天将暗未暗时才趁武卫不在借着树枝轻轻荡出宗苑。
仆上楼清扫,沿角落开始,忽然一顿。
刘松子寻到院中亭内的身影,低声道:“宗长,仆在书阁暗角发现一些东西,您要不要过去看看。”
溥渊自己对弈,闻言,放下手里黑棋,仿佛想到什么,道:“你留下。”
书阁有几处暗角,常人不会涉足,平日里仆将这些暗角打扫清理,遇到暴雨时将花盆收归进这些角落放置。唯独从前小鲛皮的时候会藏在每一处偏僻角落,让仆一顿好找。
溥渊拾起角落的两颗珍珠,依稀还能触摸到残留余温。
*
小鲛又一次上楼偷窥,落脚点没变,这次却险些栽了个跟头。
原本空空荡荡的暗角摆有几盆雀舌栀,他瞪着脚边的瓷盆,轻手轻脚地把它们小心挪到边上。
季秋转冬的时节天已经冷了许多,一入夜人们都会裹上厚些的外衣避寒。
鲛自午后便蹲在书阁的角落里,随着黑暗笼罩整座院邸,溥渊进入书阁。
这一晚书阁内没有熄灯,宗长始终对灯执笔,小鲛缩在暗角内朦朦胧胧地睡了一觉,睁眼时脑子还恍惚不清,身子一挪,碰掉花盆。
他盯着滚了几个咕噜的白瓷小盆,悄悄用手将它们拨正,抬头才发现天光灰亮灰亮的,不知到了什么时辰。
偏过头窥视,宗长竟然还在。
小鲛蹲得腿麻,忽然听到那人出声:“进来吧。”
鲛缩着脖子朝门口的方向望去,没有人影。
溥渊合起已经看不进的书籍,视线扫向角落。
“小鲛。”
被点名的鲛手都不知往哪藏,阿渊发现自己了。
阿渊总是格外的有耐心,小鲛慢吞吞地撑起发麻的腿站直,进门时还特意捂了捂帷帽的面纱,笨拙地遮掩。
“阿渊……”鲛扭捏地走到溥渊面前,“你怎么发现我了嘛。”
小鲛别扭的视线藏在帽纱下转了几圈才回到溥渊脸上,那人发边两鬓的微白忽然攫取他的目光。
鲛抿紧唇角,嗓子紧绷发不出声音。
“阿渊,你的头发……”
溥渊将书归放,看着面纱下的鲛,低叹:“不必心惊。”
鲛被溥渊发边的微白弄得措手不及。
他迷糊的想着是不是自己太笨了,总一味地沉浸在阿渊对自己的温柔里,连阿渊生了白头发都不知道。
红鲛与他说过人看到自己的心上人时眼睛和内心是会受到蒙蔽的,有些人只一味的看到对方的坏处,而有的人只容下那人的好。见着好的,就忘记好人也会受伤,会难过。
而他忘了,阿渊会生白发,会衰老……
鲛的心很乱,喉咙涨得呼吸都闷不出气。
溥渊朝他走近,深邃的黑眸隔着面纱注视,浮起微弱的波动。
溥渊道:“怎的还是这般冒失。”
半晌,鲛支吾地张了张嘴。
溥渊看着他:“你我许久未见,今日有机会,不若一起出去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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