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有有,”货郎放下担子,翻找,“这箭没上铁箭簇,既能中靶,又不怎么能伤人,正适合小孩玩。”
不能伤人就最好了,万一射不准也不用怕。
一刻钟后,我背着弓,爬上了那棵榆树几乎最顶端的位置,藏在茂密的枝叶里,将随手在那货郎处买的几个小而薄的布袋子装满铜钱和碎银子,接着观察印小报的屋子和街上的距离,很好,中间隔了三间屋子,不远不近。
我紧张地咽了咽口水,抡圆胳膊,猛然发力,把其中一个布袋子远远朝街上抛去。
紧接着飞快搭弓拉满,近日里赵煜风手把手教我的那些技巧,这一瞬间全灌注在了这一箭上——“胳膊摆平,腰用力,用两眼之间去瞄准”,赵煜风的话仿佛念叨在耳边,我瞄准飞在半空的布袋子放出一箭。
瞬息之后,木箭于半空中射穿了布袋子,“哗啦”一声,街上下起了铜钱雨。
“什么东西砸到老子!哎?哪儿来的钱?!”
“天爷啊!天上掉钱啦!”
“老婆子快来捡!这儿掉钱了!”
街上顿时一片惊叫,屋里印报的人听见动静,朝外看了看,互相说了几句话,只有一个汉子出门往街上去了。
竟然射中了,我擦了把头上的汗,刚才放箭时一用力,身体晃了下,有点儿恐高起来,站了站稳,再抛出去一个布袋子,如法炮制,又一个,又一个,又一个……最后一个布袋子,我在里面塞了两锭金子进去。
“还有金子!天哪!”
街上动静越来越大,出去捡钱的,看热闹的,人挤着人,屋里的人终于坐不住了,全部出门跑去了街上。
我迅速从树上下来跑过去,惊喜地发现他们走得太急连门也没锁上,让我直接进了门。
然而进去之后却犯愁了,印好的小报堆成山一样高。
我一个人搬不走。
可街上的钱很快就会被捡完,他们过不了多久就会回来的,就算我把东西搬出去了,他们难道不会出去追?
我视线落在屋里正烧着火的火盆上。
没办法,对不住了。
我抓了一大把小报,在屋里炭盆引了火,把堆成山的小报推倒,分开好几处点燃,纸张易燃,火势瞬间变大,烧得整间屋子都亮堂堂。
但还不够快,我在屋子里翻翻找找,幸运地翻出一瓶点灯的油,悉数浇在小报和地上的木刻雕版上。
而后抬脚把燃起来的小报踹了些到那些木刻活字上去,结果衣裳下摆不小心烧着了,吓得我赶紧跑了出来,掬着缸里的水往身上扑。
“走水了!走水了!”
“房子烧起来了!”
“快去找潜火队!”
有人发现房子着火了,我回头一看,里面火势已经不是我出来时那样了,纸本就易燃,再加上那一大瓶子油,这会儿火烧得旺极了,火势往上冲,燎了木梁和屋顶,瞬间烧燃了大半间屋子,还隐隐有点燃旁边屋子的趋势。
我把前面的下摆打了个结藏起烧过的痕迹,躲远了看着那黑灰交杂的浓烟直往天上飘,站在原地发怔,心想我在现代遵纪守法好公民,到了古代却成纵火犯了。
“小伙子,帮忙救火啊!”有人推了我一下,我如梦初醒,接过那人给我的桶打了缸里的水跟着去救火。
很快潜火兵们来了,架着云梯,扛着几个蓄满水的猪皮水袋上去,水流从扎在猪皮袋上的竹管喷进火里。
屋子临河,方便取水,大约半个时辰之后,火灭了,没烧着旁边的屋子。
但这间屋子是彻底毁了,烧断了大梁,屋顶全塌了,里面的东西也都化成了灰,那几个跑出去捡钱的印报妇人和汉子正在被潜火兵盘问家里有什么值钱东西,以及有没有和人结仇之类。
他们互相看看,都摇头,愁眉苦脸一脸吃闷亏的表情,想来本就做的是违法营生,就算知道是被人故意烧掉的,也不敢让官府来查。
我溜了,转了几圈到街上,一条街一条街地找,把卖小报的人手里的小报全都买了下来,地上如果看见有丢弃的,也捡起来揣着。
到最后小报重得根本拿不了了,想去租车,又发现身上的钱都用完了,没办法,只得先把管公公那块腰牌先抵押在典当铺里,换了二十两银子租了辆马车,载着上百斤小报出了城去——这玩意儿太敏感,既不能随便丢了,也不能当街烧掉,得找个偏僻的地方处理。
我还是不会骑马,只能牵着马带着马车慢慢吞吞地走,走了约莫将近一个时辰,双腿酸得不行,终于找到间废弃无人的破庙。
把马拴在庙外树下,我撸起袖子把小报都搬进了庙里,怕不小心烧了庙,我把小报一小叠一小叠扔进上香的铜鼎里去烧。
正烧着,庙里突然闯进来个高高大大的男人,穿一身普普通通的褐色衣裳,头发却束得整齐,大白天的用布巾蒙着半张脸,手里握着一把带鞘长剑。
“哟呵,圣上手里竟是没人了么?”来人笑眼盈盈看着我,“这么麻烦的活儿,只派了你一个人来做?怪不心疼人的。”
第92章 天子禁脔,就该是这红着眼眶的,惹人疼的模样
是敌是友?我分辨不出来,也不认识他,只默不作声看着那人,一手拔了香鼎里一支香烛点燃,顾不得许多,将地上小报全点燃了。
那人眼里笑意却更盛,抱剑倚在门框上:“烧吧,既然能抓到你这个宝贝,谁还在意地上这些破烂呢,你且慢慢烧,在下耐心等你烧完再抓你走。”
我微微愣怔,什么意思?
“你是谁?抓我干什么?”
他挑眉:“区区在下乃一无名无姓的游侠,打算抓你向当今天子讨点儿喝酒的钱。”
一听就是假话,民间无名无姓的游侠,怎么会知道抓我能向赵煜风要到钱?我还特意换过衣服掩盖了太监身份的。
这人见过我,或是受人指派来的。
地上小报大半都烧了起来,我退后几步,拿了支箭搭在弦上,拉满对准了他,虽无锋利尖锐的箭簇,但瞄准薄弱柔软的地方,也不见得就不能造出严重的伤口来。
假游侠不以为意:“学会射箭了?架势倒是不错,不过你这弓箭一看便知是孩童的玩……”
箭蓦地离弦,“咻”一声直直往假游侠喉咙飞去,假游侠霎时瞳孔放大,迅速侧身避过。
他眼里笑意收敛了,卸了剑鞘,我一边往窗边退,又是一箭放了出去,他抖动手腕,长剑在半空划出半圈雪亮虚影,拦下了这一箭,继而不紧不慢地朝我走过来。
我退到窗边,最后放出一箭后立马手脚并用地爬出了窗户快速跑到马车旁,结果绑在树上的绳子解了好一会儿都没解开。
旁边倒有一匹没被拴起来的黑色大马,眼见着假游侠已经从庙里出来了,着急之下,我直接弃了马车,爬上那黑马。
假游侠背对着火光冲天翻滚着浓烟的破庙,好整以暇看着我:“嚯!”
我拿弓在马屁股上拍了一下,黑马吃痛疾驰了出去,我赶紧趴下死死抱住马脖子才没有被甩出去。
马跑得贼快,一起一伏的,两边事物快成虚影,让我感觉和平时赵煜风带着我骑的时候完全不一样,害怕得几乎想闭眼,我试着动了动缰绳,发现我也根本操控不了这马的方向,根本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往哪儿去。
“跟着我!”那假游侠的声音突然出现在我身后,我回头一看,见他骑着的正是我买的那匹马,解了后面的马车车厢。
我心里纳闷他喊这么一声做什么?打王者吗?
结果下一刻,黑马竟然慢慢减慢了速度,继而忽然一个掉头,朝着假游侠跑去了。
我:“???!!!”
“多谢公公,替在下省事了!”假游侠也微微偏转方向,继而两匹马一前一后驰上一条无人的小路。
我心里慌得不知如何是好,上回在宫里出事,永宁宫里那么多人,想来总有一二赵煜风的耳目,所以他才能来得及时,可是这一次,荒郊野岭的,怕是只能靠自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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