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方丈摇摇头,“两个都是不肯服输的人,总会撞得头破血流。”
“师父怎么不提醒他们?”小和尚不解。
“无情总被多情困。”老方丈摇头。
“听不懂。”小和尚忍不住叹了口气。
“我也不懂。”老方丈弹了一下他的小光头,笑了起来。
——
自城郊寺庙出来,季怀便一直神色凝重,眉头皱得死紧。
湛华道:“不必自寻烦恼,此事你并不知情,怪不到你身上。”
“我的名字,身份,家人全都是另一个人的,”季怀道:“我父亲杀了他祖父,甚至杀了他父亲,霸占季家四十余年,我也抢走了真正季七的一切,如何会怪不到我身上?”
湛华垂眸看着路边的积雪,太阳出来,那雪便化作了肮脏的泥水,沉声道:“那你待如何?”
季怀抿了抿唇,“不知道真正的季七是不是还活着,若是他还活着——”
“我该将属于他的一切都还给他。”
树下堆着厚厚的雪,冬日的柳枝萧条,将冷白的天切割成不规则的形状,在寒风中形销骨立。
靴子踩在地上,沾了层厚厚的泥巴,衣摆也被溅起的雪水洇湿。
湛华说:“你不必如此,他也许并不在乎。”
冬日暖阳下,季怀冲他笑道:“你又不是季七,怎么知道他不在乎?杀父杀亲之仇,不共戴天,若我和他真遇上,恐怕要给他偿命。”
湛华沉默不语。
季怀突然沉吟一声,“还是不要遇上了,我很惜命的。你也别是季七,不然我还怎么跟你打赌?恐怕届时你让我死,我都要愧疚到洗干净脖子递上。”
湛华伸手捏了捏他的后脖颈,“你到底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季怀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又将他的手揣进自己的袖子里,“你身上真的太冷了,若是到夏日抱起来定然舒服。”
湛华干咳了一声:“季怀,你愈发不矜持了。”
季怀说完才知意识到说了什么孟浪话,不由赧然,却没有放开他的手,郊外的路上并没有几个人,他却还是凑到湛华耳边悄声道:“我真想过。”
湛华眼底带上了几分恼意,耳朵在寒风中快要红透,面上却还是没什么表情。
季怀稀奇道:“你亲我时怎么不见你如此矜持?”
湛华继续往前走,这下直接不肯同他讲话了。
季怀偏生是个爱撩拨的,别人对他上赶着他不屑一顾,若是对他爱答不理反而愈发来劲,尤其当这个“别人”换做湛华,那不管是上赶着还是爱答不理,他都是十分来劲的。
于是他追上湛华,笑着问:“湛华,你是心虚了吗?”
谁知话音未落,他便被人一把揽住了腰纵身飞起,几个飞跃之后落在了路旁柳林的深处。
季怀一头雾水地望着周围萧条零落的景色,“来这里干什么?”
湛华一把扣住他的下巴吻了上去。
林中积雪厚重,人迹罕至,打眼望去皑皑一片白,柳林中纵横交错的枝条在寒风中微微颤抖。
呼出的雾气稍纵即逝,分明是化雪的冬日冷天,季怀的额头鼻尖却布了层细密的汗珠。
他有些喘不上气来,伸手扶着湛华的腰,被他抵在了树上。
湛华冷俊的眉眼在雪地和暖阳里格外好看,他眸色深沉地盯着季怀,回答他之前的问题,“来这里不矜持给你看。”
季怀忍不住笑了起来,眉梢眼角俱是畅快的笑意,也不知道被他戳中了哪根神经,笑得额头都抵在了他的肩膀上。
湛华的手伸进他的披风里,使劲捏了一下他的腰,闷声道:“你笑什么?”
“我笑……昨晚夜深人静时你谦谦君子恨不得去当真和尚。”季怀笑道:“现下青天白日却要拉我来这野林子里厮混。”
湛华被他揶揄地恼羞成怒,将他压在树上不肯让他起身。
季怀力气本就不如他大,只能向他服软,弯着眼睛道:“哎,好了,我不笑了,不笑了便是。”
湛华低头亲了亲他嘴角,又不解气地咬了一下,却没有咬破。
季怀疼得捂住嘴角,“你是属狗的吧?”
“我属猪。”湛华一本正经地回答。
季怀:“…………”
闹了半天,季怀出了一身的汗,懒洋洋地倚在树上眯起眼睛看太阳,戳着湛华的腰道:“我宁可最后被你做了药引子,也不想跟你横亘上什么血海深仇。”
湛华垂眸望着他,眼底神色不明。
“若有一天我心甘情愿去死,定然是因为情深不能自已。”季怀笑着对他说:“而非我欠你。”
第42章 义庄
宋凡年近六十, 虎背熊腰,金刀大马坐在主位上,见赵越进来便大声笑道:“贤侄昨晚休息地可还好?”
赵越点头笑道;“承蒙宋将军款待。”
宋凡示意他坐下, 这时候宋楠从门外匆匆进来, 对宋凡抱拳道:“父亲, 您找我?”
“吾儿来得正好。”宋凡示意他坐下,而后挥退了房间内的其他人等,转而对赵越道:“我与你父赵坚是拜了把子的兄弟,当年约定好了要做儿女亲家——”
说到这里宋凡语气微顿, 似乎在追忆往昔。
赵越的目光落在身材高大的宋楠身上,面上闪过一丝惊恐, 谁知那宋楠看上去竟然还喜气洋洋,顿时整个人更惶恐了, 登时便要打消宋凡这糊涂心思,“宋将军此事不——”
“我有一小女,年方二八,容貌秀丽, 正当婚嫁。”宋凡说到此处,看向赵越,“贤侄方才说什么?”
“咳咳,没什么,没什么。”赵越握拳抵在嘴边干咳了一声, 以掩饰自己的尴尬。
“不知贤侄可有意?”宋凡笑着问他。
赵越起身行礼道:“承蒙宋伯父厚爱, 只是赵越现在行走江湖,孤家寡人居无定所,非是宋小姐良配。”
宋凡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滞,“看来是老夫高攀了啊。”
赵越惶恐道:“小侄不敢, 是我高攀才是。”
宋凡叹了口气,面带愁容,连宋楠看起来都没那么高兴了。
赵越见二人神色不对,便问:“宋将军……此事是有什么不妥吗?”
“非是因为贤侄,只是皇上提出要纳我家小女宋芃为妃,我思来想去觉得不妥,便想提前给小女成了亲,只说二人早已两情相悦……”宋凡面带愁容道:“眼看圣旨就要下来,却迟迟没有找到合适的人选。”
赵越道:“将军何不拒绝?”
宋凡摇了摇头道:“这事情没有这么简单,皇上登基后,便一直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何况皇上后宫空虚,别说妃嫔,连秀女宫女都不见几个,都传他有什么隐疾,芃芃性子直爽,进去恐怕凶多吉少。”
宋楠讷讷道:“此事说来怪我,当年我年轻气盛,曾得罪过新皇。”
赵越诧异道:“发生了何事?”
“我揍过他。”宋楠抓了抓头发,“还朝他吐过口水。”
赵越:“!!”
震惊半晌,赵越才回过神来,“宋小将军说的可是……新皇登基之前的事情。”
宋楠悲痛地点了点头。
当今皇上赵岐是先皇流落在外的儿子,在外流浪了十几年才被寻回来,据说当时赵岐刚从牢里放出来,结果小混混一朝翻身变成了凤子龙孙,而后经历更是离奇曲折,他一个毫无根基的皇子,愣是在接下来的几年里斗倒了太子和风头正盛的三皇子,荣登皇位。
“可又不只有我干的,他凭什么只盯着宋家?”宋楠不服气道:“当年我好歹只是揍了他,林渊可是一句话把他送进了大牢,让他吃了三年牢饭!”
即便过去了好些年,宋楠想起来还是觉得憋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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