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见了?”湛华皱起了眉。
“对,我翻遍了整个义庄都没找到他。”守门人神情遗憾道:“后来我担心他失足落水,还专门去湖底搜了一圈,也没能找到人。”
“二位大侠,这都过去二十多年了……我、我说出来不要紧了吧?”守门人神色不安道:“我真的只知道这些了!”
这守门人看去敦厚老实,可当季怀同他对目光,总有种说不来的违和感,不等他开口说话,便见湛华直接问道:“你将此人藏在了何处?”
季怀一愣,却见那原本神色哀戚的守门人一僵,语调不自然地升高,“您在说什么呢!?我怎么可能将他的尸骨藏起来呢?我没找到他——”
不等他说完,剑就抵在了他的脖子,南玉道:“我们又没说他死了,你怎么一口咬定是尸骨?”
守门人愣住,支支吾吾道:“不、不是,当时他跟我说中了毒,我就以为、以为他死了。”
“谎话连篇。”南玉冷笑一声,看向湛华,“主子,他嘴里没一句真话,杀了算了!”
那守门人也是个胆子小的,一听南玉这么说,登时就被吓得跪在了地,“女侠饶命!饶命!我说我说!”
“他、他说他中了剧毒,活不了多长时间,住了没几天便要走,我见他出手阔绰衣着富贵——”
季怀一把拽住了他的衣领,眼中满是怒意,“你把他怎么样了!?”
“大侠饶命!大侠饶命!我发誓我真的只是一时鬼迷心窍!他、他当时真的已经快要死了,那些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我家里实在是揭不开锅了……”守门人涕泗横流,抓住季怀的胳膊求饶,“我真的没想杀他——”
一直冰凉的手抓住了季怀的手腕。
季怀转过头,眼眶通红,不知道是愤怒还是悲伤,湛华稍一用力,便将那守门人从他手里拽了出来,扔给了南玉,“问他把季瑜的尸体藏在何处了。”
“是。”南玉拽住哭嚎不止的人,出了房间。
“季瑜并非你亲生父亲,何必至此?”湛华问道。
季怀眼底怒意未散,抬头看向他,沉默良久才道:“……我不知道。”
在几个月之前,他一直以为自己的亲生父亲是季瑜。
季瑜对他而言是在祠堂里的一个冷冰冰的牌位,可又不仅仅是个牌位。
他总是被罚去祠堂跪着。
母亲不慈,兄长排挤,下人编排……风言风语进他耳中,或许在他真正的父亲赵俭看来,比起性命安危,这些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可对一个从小便敏感的季怀来说,这就是他的全部生活。
他总有喘不过气来的时候。
他总是跪在祠堂里,看着写着季瑜两个字的牌位,不停地告诉自己,他才是自己的亲生父亲。
说得多了,他自己便也能信了。
他不知道真相到底如何,可对季怀而言,牌位的那个人给他撑起了一小块能够喘息的地方,让他能直起脊梁来堂堂正正做个人。
即便季瑜早已经死去多年。
这个名字和从未见过面的季瑜本人,对季怀来说是那段晦暗日子里唯一的支撑。
可这些都随着赵俭的那封信变成了一个笑话,如今的愤怒更是让旁观者不解。
其间种种,不足为外人道。
母亲非他生母,父亲非他生父,他不该也不必要同湛华说明愤怒的缘由。
可湛华看起来很不理解。
“我……”季怀顿了顿,低声道:“是将他当做亲生父亲的。”
湛华沉默片刻,而后拍了拍他的肩膀,“节哀顺变。”
季怀愣住,缓了半晌才道:“节哀?”
“或者你亲手杀了此人替父报仇。”湛华平静道。
这下换成季怀不解了,“可他……并非我亲生父亲,我也没这资格。”
无论是难过还是报仇,他都没资格,更没有立场。
“若是赵俭不曾告诉你真相,你依旧不是季瑜的亲子。”湛华神色平静道:“事实和真相摆在那里永远不会改变,单看你如何去做。”
“你若真的将他当做父亲,血缘也没有那么重要。”
季怀怔愣良久,看向他,“你也……不介意?”
湛华眉梢微动,“关我什么事。”
季怀:“…………”
没过多久,南玉便敲门进来,对他们道:“那人招了。”
第44章 呼吸
丛映秋看着半跪在她面前的权宁, 不解道:“那姓季的小子到底给你喂了什么迷魂药,让你这么上赶着去救他?”
权宁扯了扯嘴角,“他长得好看呗。”
丛映秋嗤笑一声, “你那么多姘头, 就算季七生了副好皮相也不值得让你半面罗刹这么豁出性命去, 这回若不是我着人拦住你,你是不是就要跟地狱海那位对上了?”
权宁翻了个白眼,“不过是个时日无多的假秃驴。”
“他就算时日无多,也是地狱海的半个主子。”丛映秋声音里带上了一丝警告, “你自己找死,别拖累了飞仙楼。”
权宁突然双膝跪地, 冲她行了一个郑重其事的大礼,“权宁多谢楼主当年的救命之恩, 日后只要楼主需要,我万死不辞,从今日起,权宁便退出飞仙楼。”
丛映秋愣住, “何至于此?”
权宁脸上没了往常嬉笑的神色,“楼主,这是我必须要做的事情。”
丛映秋苦笑道:“这几年你也帮楼内做了许多事,按理说我不该强留于你,只是……你真的要因为一个季怀退出飞仙楼?”
“是。”权宁肯定道:“他对我而言, 非常重要。”
丛映秋定定地看着他, 良久才道:“也罢,人各有志,若你什么时候想回来,飞仙楼永远给你留有位置。”
“多谢楼主。”权宁冲她一抱拳, 自地上起身,而后毫不留恋地离开。
丛映秋沉默许久,才缓缓开口道:“派人盯紧他。”
暗处的楚天轻笑一声:“你还是不放心?”
“太蹊跷了。”丛映秋起身,“权宁从不是深情专一的人,为一个季怀,不至于。”
“也许他也想要乾坤图。”楚天道。
“那是你还不够了解他。”丛映秋摇头,“他对这些不感兴趣,你还记得三年前咱们路过南疆是在哪里发现他的吗?”
“万蛊洞。”
“从万蛊洞生不如死爬出来的人——”丛映秋眯起眼睛,“你觉得他还能求什么?”
“世人庸碌,无非功名利禄,色|欲权钱。”楚天笑道:“即便他是从万蛊洞爬出来的,只要他还是个人,定然有所求。”
丛映秋看向他,“那你们修行之人呢?”
“不过顺从本心罢了。”楚天看向她,“楚某说到底也不过一介凡夫俗子。”
——
冻土冷硬难挖。
明夜和南玉便是催动内力挖得也颇为艰难。
他们下到湖中搜尸的时候压根就没想到,真正的尸体就被埋在了岸边,距离他们咫尺之遥。
那守门人哆哆嗦嗦站在不远处,满脸的惊惧和后怕。
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铲子的触感终于不对,触到了像人骨一样的东西,明夜喊道:“主子,挖到了!”
季怀和湛华同时上前查看。
守门人似乎是怕极了,踉跄着往后退了几步,跌在了地上,几人也顾不上管他。
小半截白骨从途中露了出来,看样子那应当是截扭曲的半根手臂,手掌中似乎还仅仅握着什么,明夜蹲下将那指骨掰开,露出了里面的东西,诧异道:“咦?怎么还攥着个铃铛?”
“这铃铛有点眼熟。”南玉疑惑道。
湛华的目光落在那异常粗壮的指骨上,季怀猛地转头看向那守门人腰间系着的铃铛,二人忽然异口同声道:“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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