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受了伤还是因为这狭窄的空间太过逼仄,湛华的声音有点发虚,“当初……我只是想让你死得更痛苦一些。”
好一个心狠手辣叶湛华。
季怀低下头摸索他的袖子,喃喃道:“要不我还是把你杀了吧。”
湛华将匕首塞回给他,“留着防身。”
两个人歇了片刻,互相坦白了彼此早就心知肚明的事情,问了几个对方根本不会回答的问题,又踩着冷水往纵横交错的墓室中跑去,接连碰到了几波不同的追杀者,湛华应付得逐渐艰难起来。
季怀能察觉到他的胳膊在发抖。
“毒发了?你的药丸呢?”季怀扶着他靠着墙坐下,伸手去找药丸,却摸了个空。
“泡烂了。”湛华比他冷静许多,“听着,赵岐也许会心软放你一码,但是林渊绝对会斩草除根,你若是想要活命,要么直接反,要么让赵岐力保你。”
“你觉得谋反这条路行得通?”季怀问。
“以你的学识和魄力——”湛华沉默了片刻。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季怀知道,这两样东西对于他这种实打实的草包纨绔来说,基本可以忽略不计。
他连湛华都对付不了。
“我知道。”季怀叹了口气,“所以我才要烧这图。”
他虽然没什么大本事,但还是有点自知之明的。
湛华道:“也许你自己不记得,但你曾对赵岐有救命之恩,别在他面前提及此事,只要你心中有数……他若加封你为王爷,你绝对不要接受,一口咬定自己只是季七,这一切都是误会……”
季怀越听越不对劲,他皱眉道:“湛华,你——”
“季怀。”湛华抓住了他的手,脸色因为剧痛而变得惨白,声音也隐隐发颤,“我自幼时起,便觉得这世间了无生趣,偏偏每天都在拼命得想要活下来,我知道事情的真相后,的确是想将你千刀万剐以解我心头之恨,何况杀了你还能做解药。”
季怀被他扯到了跟前,两个人挨得极近,呼吸纠缠在一处,血腥味和阴冷潮湿的气息直压得人喘不上气来。
“我行走江湖这么久,实在是没见过你这般好骗又娇气的人。”湛华目光里全是疑惑,“你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东西,竟然敢跟我打赌,你当是在小孩子过家家么?”
“……我、”季怀有点发懵,“你在说什么?”
“我说,谁要跟你打赌。”湛华低笑了一声,看着他的目光带着点自暴自弃,“若不是喜欢,早将你剐了做解药了。”
这个赌局从他答应的那个瞬间开始,他就输了。
季怀觉得这呼吸压得他头昏脑涨,欢喜、懊恼、疑惑和不可置信交杂在一处,让他心如擂鼓。
“不,”季怀紧紧抓着他的袖子,满腔酸涩和难过,“你还要……利用我拿圣旨,你又骗我,是不是?”
“你猜。”湛华戏谑地笑了笑。
季怀的后颈传来一阵刺痛,他的意识开始飞速地消失。
“湛华——”他死死扣住对方的手,艰难道:“别。”
湛华扶着他靠墙坐好,从他手里将那图卷拽了出来,垂眸盯着他,“你睡一觉,等醒来一切就都结束了。”
“……叶湛华!”季怀强撑着睁开眼睛盯着他,“你……”
你想干什么!?
你装什么情深不悔!?
把圣旨给我!用不着你多管闲事!
他心里的话在咆哮,然而却无力抵抗愈发模糊的意识和逐渐沉重的身躯。
湛华摸了摸他的脸,然后起身跑进了被湖水灌注的漆黑墓道深处。
黑暗将季怀包裹席卷,冰冷的湖水湮没了口鼻,嘈杂的人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又轰然沉寂。
第四卷 :四方
第54章 失望
季怀昏昏沉沉睡了很久, 期间醒来过几次,只模糊看见床边的穗子和几个匆忙的人影,有人在喊, 也有人在给他灌药, 刺痛和胀痛让他难受地皱起眉, 不多时就又陷入了黑暗。
“……已经无恙了,按理说……”
陌生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季怀忍着头疼和恶心,艰难地睁开了眼睛。
“醒了醒了, 公子醒了!”有人带着哭腔道。
这声音隐隐约约倒是耳熟,季怀转动眼睛, 就对上了小厮阿连那张哭得扭曲的脸,不由恍惚, “阿连?”
“诶!公子,是我是我!”阿连抱着他的胳膊呜呜地哭出了声,“公子你终于醒了!”
原本沉寂的记忆倏然回笼,季怀脸色骤然一变, 想从床上起来,却被床边的人七手八脚的按住。
“公子您可不能动!”
“小王爷!”
“小皇叔!”
季怀从周围这些人的脸上一一扫过,却没有见到自己最想见的人。
“湛华呢?”他抓住离自己最近的人,声音里带着几分仓惶,“叶湛华呢!?”
被他抓着的人是个衣着华贵的俊朗公子, 瞧着有些面生, 拍了拍他的胳膊安抚道:“小皇叔,你先别急。”
季怀愣了一下,偏过头看向对方,“你是——”
“这是、是陛下。”阿连跪在地上, 声音有些发抖。
季怀这才注意到按下他后,这些人都老老实实跪在了地上,只有这人坐在床边,才让他抓了个正着。
赵岐目光和善地望着他。
季怀后脊一阵发凉,刚要起身,就被赵岐按住了肩膀,“小皇叔,你有伤在身,免礼吧。”
“陛下,这其间怕是有误会。”季怀想起湛华之前的叮嘱,语气坚决道:“草民担不起您这声皇叔,我并非——”
“好了。”赵岐没让他继续说下去,但是显然心情还算不错,“朕早已下旨封你为端康王,朕费劲心思同朝中那群人扯皮了许久,怎么,你难道想要朕收回旨意?”
季怀愕然地望着他。
即便草包如他,他也知道这个皇帝着实是有些“肆意妄为”了。
那些复杂的问题他来不及去深思,赵岐就拍了拍他的肩膀,愉快道:“好,既然小皇叔没有异议,朕就放心了。”
“对了,晚来城那边的事情我也了解了一些,具体如何处置还要看小皇叔你的意思,不过这些都不着急,现在小皇叔最重要的还是要养好身体。”赵岐起身道:“朕政务繁忙,就先走了,来德,照顾好下皇叔。”
旁边的太监躬身应是。
不等季怀反应过来,赵岐便带着人离开了。
旁边有侍女动作轻柔地扶着他靠好枕头,被来德挥手遣退。
“端康王,咱家是陛下的贴身太监来德,王爷您有什么吩咐尽管告诉咱家。”来德看上去三十多岁,面白无须,长得清秀无害,若不是穿着这身衣服,很难辨别出他是个太监来。
季怀客气道:“多谢来德公公。”
他刚醒来,实在是没什么力气,灌了一碗药后没多久,便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
*
湛华拽着他在黑暗坎坷的墓道中往前跑,他踉踉跄跄地跟着湛华,只能听见自己粗粝的喘息声。
“湛华……湛华!”他想拉住湛华停下来,腿脚却丝毫使不上劲,只能不停地喊他的名字。
然而他却只能看见湛华模糊不清的背影,自始至终对方都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湛华!湛华!”他不停地喊,周围的墓道挨得越来越近,空气也愈发稀薄,让他根本喘不过气来,四肢像是被什么东西给死死禁锢住,根本动弹不得。
前方是万丈深渊。
湛华松开了他的手,一跃而下。
季怀重重地跌在了地上,伸着手嘶吼出声:“湛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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