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灵异录(3)
锦衣卫抬眸,漆黑的眼眸中淌过一丝冷意,他轻哼了一声:“想逃。”说完,手中的短刀朝它飞了过去。刀刃是在属至阳的红豆水里浸泡过七天七夜,专克邪宗鬼魅。
人面蛛发出了一声刺耳的尖叫,那柄短刀深深地扎进了它巨大的婴儿脑袋里,黄绿色的血顺着青石板“滋滋”冒泡,身体挣扎了两下随即不动了……
宁桓惊魂未定地靠着墙壁正大口大口地喘气,鬓角已全是冷汗,黑白分明的双眸一眨不眨地凝望着朝他走来的锦衣卫。
“出息。”锦衣卫嫌弃得撇了一眼宁桓,绕过他走到了一旁。
宁桓的呼吸渐渐平缓,可就在他以为一切都已经过去了的时候,那个本该死透了的人面蛛兀地睁开了双眼。它飞身而起,竟朝着锦衣卫的方向冲去。
锦衣卫微微蹙眉,脚尖轻点顺势就掀起了一块棺盖挡在身前。谁知那人面蛛方向一转,目标尽是身后的宁桓。
人面蛛的脑袋被整个削了下来,宁桓面色发青得捂着肩膀。方才人面蛛锋利的尖牙咬到他的肩,殷红的血液已浸透了他半侧的衣袖,正顺着指尖“滴答滴答”落在了地上。宁桓嘴里吸着冷气,发黑的伤口处一抽一抽地疼。
黑色的毡帽被扔到了一旁,锦衣卫拧着眉正半跪在宁桓身边给他检查伤口。褪去了那身邪祟的装扮,摸样也是个清俊的少年郎。
可宁桓快死了,他没工夫欣赏美人的脸,只听他没好气地嘟囔道:“我上辈子一定作恶多端,如今才会在这个荒郊野岭碰上你这个煞星!”
宁桓撇了撇嘴,他仰着头,语气颇有一副看淡生死的意味,只是受伤的胳膊还被拽在那锦衣卫手中,所以姿势显得甚为古怪。“我看我十有八九是活不成了,您要是心怀内疚,麻烦把我的骨灰送回京城。告诉我娘也别为了我太伤心,趁着年轻赶紧再生一个弟弟,妹妹也行,我们家也不尚重男轻女之风。”
他见锦衣卫始终没有搭理他的迹象,扯了扯他身侧的手臂。锦衣卫蹙了蹙眉,抬起头,“什么事?”他的眸底掠过一丝不耐的神色,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人之将死,连胆子都变得大了许多,宁桓直视上锦衣卫的那双深邃的黑眸,问道:“哎,都说你们锦衣卫消息灵通,临死前能不能满足我一个遗愿。”宁桓不顾锦衣卫那紧锁的眉宇,兀自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眨了眨那双圆溜溜的黑眸,问道,“我们先生说了,成祖因为不是太祖的亲生儿子所以太祖当年才坚决不传位给他,到底是真是假?哎——”宁桓拉了拉身侧锦衣卫的衣袖,“你不说话是什么意思?死人的嘴巴最严了,你还怕我乱说,莫非你也不知道?”
宁桓的嘴忽地被恶狠狠地掰开了,顿时一股腥甜的味道涌入了他的口中:“呜,呜,你给我喂了什么?”宁桓挣扎着,身体和嘴却被锦衣卫死死得按住。
“能让你活命的东西。”锦衣卫表情淡漠地看着宁桓说道。他见宁桓一副怔怔的表情,嘴角逐勾起一丝嘲讽的笑,“既然死不了,就别知道那么多死人才能知道的事情。”
宁桓身体内那股冰凉的感觉因为锦衣卫喂的药散了大半。他眨巴一下眼,想明白了锦衣卫话中的意思后,在知道自己还能再活个几十年之后,宁桓一下子就又变回了那副怂里吧唧的模样,乖巧地连连点了点头。
宁桓小心翼翼地偷瞄着那锦衣卫,虽说眼前的少年对他的态度不友好,可毕竟人家也救了他的小命,长得也不错。哎,宁桓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果然不成亲连看个男人也开始眉清目秀起来了。
“我姓宁名桓,本贯江南人也,年十八,不曾娶妻……”宁桓躺在地上发呆,忽地想着二人还没有互相认识,于是坐起身,便指着自己事无巨细地介绍起来,可那锦衣卫坐在火堆边擦着手中被人面蛛弄脏的短刃,连个眼神都没有赏给他,宁桓自言自语了半天,觉得自讨没趣,撅了撅嘴,泄了气般得随便挪了个地复又坐了下来。
肃冼撇了眼那张干净的娃娃脸,澄澈的眼眸顿时暗了暗,微微鼓起的腮帮子似乎含着一丝委屈。肃冼顿时觉得有些好笑,自己还没嫌弃他烦人,他倒好一个人在墙角委屈上了。
肃冼的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轻点在屈放的右膝上。他承认一开始做的是有些不仗义,可他谁让这人极阴体质,容易引妖呢!人面蛛的事也是他不对,没确认它的尸体就放松了警惕犯了大忌。可是后来为了救他,他可是又放血又挡风,不然他为什么要往风口上坐。罢了,反正回了京城也不会见面,何必管这么多呢。
“肃冼,锦衣卫镇抚使,本贯京城。”肃冼头也未抬地回了一句。他想了想,随即又在后补充了一句,“尚未娶亲。”
“明成祖的事情我不能告诉你。你父亲的死对头户部侍郎王姚德背着夫人养小倌的事,你要听吗?”
第3章
“我就说那个老头儿坏的很,上回偷偷摸摸去宜春院被我撞见,还骗我那个细皮嫩肉的小倌儿是他带来的小厮。”宁桓一脸痛心疾首我就知晓地道。
木材在火堆里被烧的噼里啪啦作响,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义庄里比起方才已没有那般彻骨的寒冷了。
肃冼阖着眸,头枕着一柄宁桓先前并未见过的长刀,大剌剌得翘着腿躺在地上闭目养神。他似乎感觉到身侧的宁桓的目光,于是颇为不耐烦得睁开了眼:“瞅什么?”
宁桓一愣,眼见着这偷瞧被抓了现行,他有些不好意思得挠了挠后脑勺,小声说道:“你跟我印象中的那些锦衣卫有些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了?”肃冼微微侧过了头,眯着眸瞧着宁桓。
“我觉得你是个好人。”宁桓回道。
肃冼冷哼了一声,他斜睨了宁桓一眼,反问道:“怎么,原来在你心里锦衣卫都不是好东西?”
宁桓也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话,自觉无趣。他瞥了一眼地上那具人首离身的怪物尸身,心虚地岔开了话题,问道:“这究竟是什么怪物?”
肃冼沉默了半晌,就在宁桓已经放弃准备入睡的时候,肃冼兀地回道:“半个月前,锦衣卫接到了一个案子,说皇城以南三十里的一个村庄里有不少村户失踪,派去调查的官吏迟迟没有回来复命,同知大人怀疑是妖邪作祟,特派我来看看。”
“锦衣卫真管除妖?”宁桓的眼眸登时一亮。
“你可知永乐十二年震惊朝野的“狸猫换太子”之事?李妃联合当时深受皇上信任的妖道一同陷害陆妃,自那时起皇上就对修习之人存有戒心,特分出亲军锦衣卫一支研习三清道术,以防他们存有异心。”肃冼解释道。
宁桓听得一脸的目瞪口呆,沉浸在“锦衣卫真会降妖除魔”的震惊中久久不能平复。他忽又想到肃冼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后知后怕:“那你若是今日不来,那……那我是不是就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了?”
肃冼的嘴角微微勾起,墨色的眼眸中掠过一抹得意,似乎对宁桓这后知后觉发现自己是他大恩人的事儿很满意:“常人不会。人面蛛想要寄生完全至少得十日左右,咱们眼前这个至多只寄生了五日左右。”
“那……那它怎么就跑出来了。”宁桓不解地问道。
“我说了常人不会,你可不是常人。”肃冼睨了眼宁桓,挑剔般地上下打量着他。他微微勾起了一侧的嘴角,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一般,“左右两肩的人灯暗淡,说明你是阴年阴月极阴体质;印堂发黑,是近来有血光之灾的面相。你说——人面蛛不找你找谁?”
宁桓一怔,半天说不出话,只得哼哼了一声道:“那你方才进来时为什么是那打扮?”
肃冼不以为然地道:“自然是为了盖住我身上的阳气。我阳火太盛,人面蛛见我不一定会出来。”
宁桓听闻,撇了撇嘴:“所以这不是‘闹尸棺’?”